二十八章 遗诏横出,自苦璧人心事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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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李枢相端起酒盅,又道:

“可若是万一娘娘在后宫中有何闪失,那时侯爷越受圣恩便越护不得娘娘,不仅如此,侯爷怕也会受牵连。”

孟远听了心里直叹,如不是官家忌惮他们这些元祐党人,自己又因何能得以成为这监听司的统领?自己的恩宠不是家姐皇后身份所带来的恩荫,却倒是拜他李枢相等人所赐。

这一点他李枢相如果不知道,今天也不会带着这遗诏来见自己了。

孟远不愿再同他兜圈子,便将那桌上的遗诏沿边卷起,推到李枢相面前,问道:

“李枢相所言及时,只是圣意非你我能断定,皇后娘娘和晚辈只能一心一意侍奉官家以求周全罢了。”

“侯爷忠心,朝中岂有不知的,只是眼下朝局尚不明朗,侯爷如欲皇后娘娘稳居宫中位,依老朽所言,唯有效仿当日司马相公退居洛阳之举,隐退自保,再伺机而出。”

兜兜转转半日,终于说出了他今夜宴请的目的,他是要拿手中的密诏来逼自己远离庙堂。如此,方能剜去官家心腹,给他们元祐旧党人赢得喘息之机,腾出手来,应付章惇等人,进而制衡官家。

见孟远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李枢相便唤自己随身侍从进来,那侍从一进来,看了李枢相的眼神,便也会了意,拿出一份拟好的劄子递到孟远身边。

还没等孟远打开,李枢相便开口道:

“这是我替侯爷拟好的上请辞官游历的劄子,只待侯爷自己署名盖印了,这劄子本就需要呈报中书交于我手中,侯爷可以直接交于我府中,届时我自有办法让这份遗诏永不见天日!”

说罢又将那份遗诏慢慢收到袖中,起身走了,将那份未署名劄子和孟远一同丢在清风酒楼里。

趁车归家的孟远揣着那份劄子,一言不发,得知始末的任羽也并见侯爷如此,便知晓他心中烦闷,也不开口去同孟远商量此事之主张,只待明日,想必侯爷他心中自有斟酌。

孟远坐在车内,听着车辕转动的声音,默默地想到,这一身官袍本是为护卫家姐安危所穿,而不想倒成了累她身名之物。

如今朝廷中忌惮自己的人多,而体察自己心意之人少,孟远此前以为官家对家姐淡薄寡恩,而经历此次后宫符水一事,孟远也隐隐觉出,官家似乎并没有太过于冷待家姐这位皇后,不然当日朝中有人上请废后之时,官家早借机废后新立了,自己哪还有机会救家姐于危难之中。

而李枢相袖中那一纸遗诏却似暗雷,保不齐哪天就能引爆,届时,就算官家还顾念旧恩,也不会为了她公然弃遗诏于不顾,去担一个不孝的骂名。如若家姐被废,自己也将困于虎狼穴中,官家为了朝局,恐怕也难周全。

今日李枢相笑里藏刀的威胁虽让人心中难堪,但李枢相之所以敢做的如此露骨,便是早已推己及人地替孟远想过了,一份劄子换一份遗诏不算亏。

正当孟远左思右想之际,任羽在一旁说到:

“前方是林府的车。”

孟远掀开车帘,看见车外坐的不是林府的管家而是一个小厮,便知车内并不是林典成,这么晚还出门的,十之八九又是是清乐,便命人停了车,上前问好。

孟远走到车前,只见清乐探出身来,如瀑青丝随腰身散在淡青色的斗篷上,映着月色和灯笼的光,甚是动人。只是脸上却并不似平日里都展着神气,似乎有些心事。

清乐下车见了孟远,便立马收了收脸上的阴郁,走近笑道:

“侯爷披星戴月,公务繁忙之极。”

“我应邀赴宴,清乐你为何也夜间出行,可是家中有什么要紧之事?”

“并无甚大事,之因我随行入夏在际,事务繁多,尚宫门正拉着我去学习礼仪呢。”

见清乐言语并无平日说笑逗乐之意,孟远以为清乐是日间过度劳累所致,便也不多言语。于是两人便互相道好后,各自回车内,匆匆归家了。

可孟远不知,清乐今日如此并不是劳累所致,晚归也并非是因事务牵绊,而是被章惇请入府中。

清乐在车内,同孟远一样,心烦意乱,不停地想着今日章惇对她所言。

回到家中,清乐有气无力地进了闺房,梳洗过后,并不想上床休息,只在房中坐卧不安,清乐推开窗户见爹爹的房屋还亮着灯,便向那边走去。

叩门进去后,清乐见林典成还在研读西夏边境风土之书,便知晓爹爹在为出使夏做准备。

林典成见清乐来了,便放下书,轻轻对清乐道:

“过了二更了,清乐你怎么还没歇息啊。”

清乐见爹爹言语间一改往日的严厉,多了几分慈爱关心,又想起今日章惇对自己所言,不觉眼圈一红,委委屈屈坐到林典成身边道:

“爹爹,此次出使可否求圣上恩准,咱们也带上姐姐。”

林典成见清乐如此,以为是小女儿舍不得姐姐一人在家,便说:

“此次西行最多几月便回京,且你姐姐已经奉了尚宫之命,在准备除夕宫中聚饮祭祀等事宜,此刻不能随意出京。”

听爹爹如此说,清乐知晓,看来那章惇已经早做了准备,不给你自己退路。

见清乐半晌无话,林典成便对亲故也说:

“夜间寒冷,你穿的这么单薄,当心着凉,你姐姐屋中最是暖和,你同她睡去吧。”

见爹爹如此安慰自己,清乐不再多言,便请安退下,推到门口,清乐又转身道:

“爹爹可否考虑过辞官归乡?”

见清乐提起让自己辞官的话,林典成以为清乐性子,想在出使归京后辞去宫中司乐一职,故意试探自己口风,便笑着回清乐道:

“爹爹早就想去乡下渔樵耕读,只是你和你姐姐都还未出阁,我还要凭着这一官半职给你们选好亲事,才能去逍遥自在,含饴弄孙啊!”

清乐见爹爹说到亲事,便也吐了吐舌头,出去了,林典成以为女儿家害羞,便也不去理会。

清乐回到屋后,熄灯躺下,不住地想着在章惇府上的事,又想到自己如果应了这事,便三年不能归京,且生死前途尚未能卜,那与孟远又如何能有将来之想呢?

那边孟远也如同清乐一般,在床上反复思量得失利弊,可谓侵肝入肠,奈何局势迫人,又能如何?只待明日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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