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顾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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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上午这个时间点,桑街酒楼这些寻欢作乐的地方少不了呼朋引伴的人们。只不过看今日天色不算清朗,来往的车马少了一些。

        小天场此刻才刚开门,有两三小仆打扫着前门口,看上去颇为忙碌的样子。这时从门口跑出来两个小厮抬着一块盖着红绸的木板,后面紧跟着一众敲锣打鼓的仆役,热热闹闹地吸引了半条街的目光。那两个小厮放好了木板,在围成一圈的民众们的注视下联手扯下了盖着的红绸布,上面赫然写着“异志马戏”几个大字,也不知道是为了故弄玄虚还是什么,虽然也写了“异兽展”类似的字眼,看过去却要人摸不着头脑。

        一位蓝色衣裳的姑娘顺着人流经过,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而她身边那位戴斗笠的白衣姑娘似乎颇为意动,甚至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热闹迈了两步,却被蓝衣姑娘抬手挡住了去路:“秀娘,再看看吧。”

        白衣姑娘顿时有些急切,又是前倾了身子又是强压理智扯了蓝衣姑娘的衣袖,低声问道:“玉姐姐,咱们不是来小天场救我妹妹吗?”为什么趁此机会不进去?

        李静玉闻言暗想,就你这么个直接莽撞的救法,人还没找到自己便被抓了吧。然而既然从闲潭手中接过保护公良秀这个任务,她也就没有打算违约的想法,只是按兵不动地微笑低语:“救人不能急于一时,大统领将秀娘你的安危交给我,我便一定保护你们姐妹二人平安。”似乎正是迎合了她的话,小天场迎街的二楼处不知何时开了一扇小窗,窗边站着一个青衣人正在往下看。

        李静玉一把死死拉住忍不住冲上去的公良秀,反手并指将一道法力打进她的眉心,将她眉间那股狰狞破出的癫狂相打散:“冷静。”公良秀堪堪回神,青蓝两色的异瞳之中尽是恨意:“那个人就是宁九。”李静玉抬眼扫过青衣人的面容,面不改色地侧头与她说道:“既然人来了,那咱们就进去吧。”二人便往门内走去。

        且说那窗边站着的确实是面色苍白的宁九,正焦虑地扫视着楼下来往人群。屋内那戴面具的黄衣男子有着一口柔美的腔调,喝了一口酒,气定神闲道:“怎么?你还想在这人群里找到公子和那位大统领?”

        宁九对他颇有敬畏,立刻转身回道:“小九只是疑惑,顾尊,怎么会是统领亲自探查,不是说按玄机处惯例统领要坐镇京畿不得擅出吗?”

        顾川笑了:“你都说了是惯例了,惯例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宁九急道:“那咱们的计划——”

        “小九啊,”顾川抬手打断他的话,虽然那幅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却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他此刻必定眉眼弯弯,“计划永远是灵活的,灵活才完美。本座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

        “是小九急躁了。”宁九立刻低头认错,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但是顾尊,还有那位公子……”

        “公子之事自然有主上思虑,你急什么。”顾川轻飘飘道,“咱们这位公子啊,心性凉薄,万事万物皆为风行,不留痕迹不念过往。你可要小心啊。”他笑眯眯又倒了杯酒。

        “还请顾尊赐教。”宁九俯身行礼,内心对风十三是八百个疑惑。

        “倒是小事儿。”顾川虽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让他起身免礼的意思。“你身上有着公子的神骨,他正是为此而来的。”

        “多年前本座在你身上种下神骨的时便告诉过你,这东西总有一天要物归原主。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这段骨头来做请神的祭品。”

        “本来就公子的脾气,昨日晚便该将你直接剜肉剔骨,只是本座出手拦下了罢了。”顾川轻柔的声音宛如鬼魅,“你记住,降神式之前不能让公子从你这里拿走神骨。”

        “……小九功力浅薄,恐怕不敌公子。”宁九低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背后脊梁骨隐隐作痛。

        顾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若非公子神骨不全,你当你能在公子手下走过两招?”

        宁九不语。

        “本座知道你的不甘心,可是别忘了你的本分,别与公子的脊梁骨相处几日,就自以为鸠占鹊巢了。”顾川饮了最后一杯酒,站起身来,袖袍轻轻地扫过桌边,居高临下地俯身着他“至于稳妥……本座自然会保证你这件‘祭品’的状态。”

        顾川负手而出,他身材高挑,脚步轻盈无声。其实从背影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走姿昂首挺胸动作干脆利落,并非矫揉造作的故作娇媚之态,本应该是有着疏阔气象的男儿。然而一开口那柔美朦胧的嗓音却要人雌雄莫辨,与他的气质颇有些矛盾。

        宁九跟在他的身后,收敛气息低头不语。他称呼此人为一声“顾尊”,只知男人姓顾,却不知姓名。多年前他尚且是未化形的玄蛇,被顾尊捡到后照料长大,虽算这人半个弟子,顾尊却不准他称呼自己为老师。

        从引灵阵到小天场的开张,他从顾尊手中接过妖族洗髓之法,也被顾尊亲手剜开皮肉埋入君神神骨。对于这个人,宁九有敬畏与感恩,而更多的是不解与迷茫。他不知道顾尊的来历,也不知道顾尊口中的主上究竟是何人,顾尊神出鬼没,然而每次来小天场,都会带来一些……

        “小九?”

        顾川的突然开口打断了宁九的思绪,他本来跟在顾川身后左侧两步位置,闻言立马上前。“顾尊有何吩咐?”

        “公良依现在在何处?”

        “就在后院,白洛亲自看着。”

        顾川笑了一声,他对这两个人似乎很有兴趣:“……又是一个痴情种子,这白家小子不缺手腕,却偏偏为情所困。”他望了望高处,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有野心却无狠心,成不了枭雄,平白磨去志气,庸碌泯然,何苦来哉?”

        宁九并没有答话,经年累月的相处足以让他察觉到顾川此时的冷嘲绝非要他迎合搭话。同样的感觉在此前地下那洗髓的牢狱中也曾出现过。顾川曾经教他动手为抓到的人类夫妻洗髓,丈夫不堪折磨试图咬舌自尽,顾尊卸掉他的下巴之后,不知道想了什么,当着丈夫的面扭断了他妻子的脖子。宁九也询问过,顾川是这样回答的。

        “既然那男人咬舌求死,不管自己死后妻子该如何绝望自处,那么便是抛弃了她。既然如此,我何不成全他呢?”

        那时的顾川面具上还沾着破开男人后背取出蝴蝶骨时溅上的血,侧头静静地凝视着宁九。虽无只言片语,那双琉璃的眼中却吞没着千万横流。他虽说的是问句,却并非需要宁九答话,更多的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一般。

        小冷泉神庙

        闲潭与风十三出来时没见到那位小信童,但见南边主殿里冒出袅袅轻烟,想着大概是人家开始一天的修行供奉了吧,不再多留便离去。

        只是在他们走到这山脚长长的石阶口时,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玄机拉扯了风十三的感知,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向那漫漫的山路上望去,遥遥看见这青石板的长阶尽头,站着一个供奉打扮的男人,月白色的长发随山风飘起,穿过悠长的岁月,于山巅向他合掌行礼。

        闲潭向前走着走着,发觉他停下脚步,便回头看他:“怎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想到一个很久没见的熟人。”风十三摇了摇头跟上他。

        平宁人的习惯是晌午饭要赶早,他们二人一路回城,在桑街口找了一家小店。大概是因为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下倾颓的一角,层叠的墨迹泼出一道流入天际的云端山峦,冷风凌然地削过街道两旁摊贩们支起的挂旗招牌,呼呼地拉扯出峥然的声响。眼看着就是要下雨,他们进的那间店也正要收起支在店外的小摊,见两人进来,小二忙招呼他们两人上楼去。

        闲潭没上楼,反而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阳春面和一碟香辣小鱼干,端得一派闲适姿态。

        风十三跟着他,看着实在好笑,便伸手拂了拂阳春面热气腾腾的香,坐下来把手往膝上一支,斜倚在窗栏靠上不错眼地端详闲潭。

        真是长大了。风十三在心里啧啧感叹。闲潭这仪态与气势若是放在京城,不管是哪家酒楼里都要让人礼遇三分。他很有侠客气——言谈举止率直潇洒,这是江湖儿女的做派,晴朗朗如满月入怀,黛蓝衣绣银竹波涛,喝酒喝得也很爽利,不扭捏。可他又自带一身从容的贵气,或许是做久了玄机统领看多了世面,总是有种“小场面我早见识过了”的淡定感,也或许是被贵人实打实地后天教养长大——这个贵人八成是康宗陛下。想到这里风十三不禁有点酸溜溜,当年还是他先遇到的这小傻子,也是他救了他,怎么就没把他留在身边养几日就急匆匆地丢下他走了呢?小呆子少年时比现在还要嫩呢还要直白,说话呛人得很,那时候养着一定比现在好玩。

        然而他想到这里忽然又一默,随即掐掉了自己养个年少版小呆头鸟的想法,挥了两下手驱散假装存在的酸味,作势去捏青瓷碟里摆着的香辣小鱼干,结果被闲潭一筷子夹住了食指关节。

        “你礼节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净手了没?手上沾了辣油我可没干净帕子给你擦!”闲潭瞪他一眼,“少给我用油手碰酒杯。”

        “你怎么还洁癖起来了?”风十三也就只是逗他,收回手抽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阳春面时还在问,“你就这么悠闲?这么有把握已经掌握了全部局面?筹谋划策做了万全准备?”

        “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谁还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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