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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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像正途科举赐官印的官员不是都像天子一般有神光护体吗?怎么会这般轻易得手?”

        “……”闲潭眼神异样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不像是假装疑惑,才轻轻咳了一声,“真不知道你是隐匿山林时间太久还是怎么回事,你难道忘了,主文善乐、护官道、领青云的君神到底是哪一位了吗?”

        啊。

        风十三仿佛被击中一般,脸上蓦然闪过一抹空白,只是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唇角的微笑也带了一点苦意:“……原来是太清巽音天尊。”这六个字的尊号似乎轻极了,羽毛似的从他唇齿边溜过,在人无法察觉的地方才又咽下一口叹息。

        “正是第四君神风。祂陨落之后,虽然神光依旧留有余力,但毕竟百年已过,祂的弥留痕迹已然在时光中不知不觉消散,或许谢尧的事情就是给我的提醒……”

        闲潭沉吟着:“现如今须得提防知府府衙的状况,咱们稍等一会儿就进去吧,雨就让它继续下,无论是祭祀还是什么,雨天举办都是不详不敬的行为……”他眯了眯眼,“我倒想看看他们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法来。”

        “你似乎并不担心降神术,”风十三从他脸上捕捉到一点引蛇出洞的味道,问道。“我看你的种种布置,似乎没有与降神式相关的。”

        “论起君神道,我一向不及你。”闲潭回道,“你从前修君神道为修身养性,读各种典籍,只是降神式这种东西,倘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达成降神式的条件到底有多么苛刻的。”

        “大洞天寺的那次降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风十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在心中“咦”了一声,脱口问道。

        闲潭答:“我此前一直以为第四君神的陨落与大洞天寺有关系,然而你却说并非如此。当日你说玄机处肃清计划失败,我为何如此惊诧,原因就是我知道,大洞天寺的降神式是成功的。”

        风十三蹙起眉头,他抬起一只手仰头抚住额头,没有打扰闲潭继续向下说。

        “只不过请来的君神并非三君神,而是那位庇护我到如今的君神风。”闲潭的眼睛在他谈论正事时一向犹如深寒的老冰,此刻却似乎有些消融的痕迹,“倘若你问我为何是君神风、我又是如何认出祂来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不可能啊……”风十三垂眸喃喃道,他此刻才有了几分真切的恍惚,去了那副万事万物与我不相干的悠闲,“……怎么会……”

        闲潭停了一停,语气里似乎存了几分固执:“你听我说,虽然降神式的法阵和仪式条件都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祭品。若非、”他顿了一下,“若非祭品自愿献祭,君神降世便会成为天尊降怒。不顺无理事,这是大道的仁慈。”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小潭?”风十三蹙眉。

        “我?自然是君神告诉我的。”闲潭回到。他神色澹澹,似乎想到了另一件挂念的事,语气也淡了几分。

        ……究竟是谁啊。风十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那个时候君神风根本不可能回应闲潭的请愿,祂那时还在下界满头问号地被蒙在鼓里呢,怎么会去给闲潭说这些幺蛾子话。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风十三最终放弃思考,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要将他推远,云雾缭绕越发难以回忆起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似乎有人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叮嘱别多想别多看,哪怕是他挖着脑袋去盘算那些过往的记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关于此的任何只言片语。

        闲潭看他皱眉思索的样子,摇头道:“你知道就有鬼了。你那时候不是不在京城吗,至于后来的段爷的任务记录我也看过,没那么详细,就算你接任统领之位后查看,也不会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

        风十三摆摆手,不愿与他细说。

        两头开花各表一枝,这边风十三和闲潭托着底思虑着怎么钓出幕后黑手,另一边的公良秀也自然没有闲着。她丝毫没有对“李静玉”起疑心,纵使觉得这个姐姐不似刚见面那般眉梢带笑,却也没想到会是什么人假扮的。被陈蒙假扮的“李静玉”找借口遣出门外后,她终于不忍一路上的种种“拖延”,决议自己先去找姐姐公良依。

        然而小天场入门看着虽然不大,但实际上却算得上是平宁最宽敞的戏园子了。桑街向来热闹繁华,若非今日大风骤起乌云蔽日,按这个时辰来算早该有一众票友等着登门了。

        三楼六号包厢出门左拐就是楼梯,公良秀向下望了望,没发现有什么动静,现在接近午时,本来就没什么人,外面忽而又下起绵密的雨。她走在廊道里,听得外头雨声一阵大过一阵,扰得人心烦意乱,不由得蹙起眉头耐着性子下楼去。她还记得“李静玉”交代她的话,虽不信任闲潭,她现在倒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先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公良依的痕迹。

        二楼几乎没人,既然小天场早些日子便放出口风今日下午演马戏,那些个爱听戏的长袍儒生便没几个来的。其余的也没有在这种中午天就上门的道理,除非是公良秀她们两个这种“记错时间”的情况。

        这年头谁家戏台子是这么搭的呀。公良秀此前在异志马戏班子呆了数年,因而看这小天场的摆设哪儿哪儿都觉怪异。露天戏台,亏宁九想得出来,都说额坊制高戏台,小天场这四面建造围合小院的高楼,明明可以露出一面来起斗拱搭高台,却偏偏不伦不类地搞什么露天戏台,先下那位小二说的梅派的香哥儿也没法唱了,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把戏……她在心里嘀咕了两下,没太在意,又跑到一楼去了。

        一楼迎门的神龛高高地安置在台上,公良秀路过时没忍住抬头又瞧了瞧里头的君神水的神像。那君神像上的神情本来是安宁祥和的,同样的手持玄镜的姿态她从前也见过,但可能是这两年的经历影响了她,公良秀抬眼望去,君神水那原本慈和平顺的眉眼却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一股令人齿冷的妖气,冰得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强忍着心中不安,她上前去,将双臂平举,收手合拢后行叩拜礼,内心默念:倘若我与姐姐当真被人当做祭品行窃神渎神大罪、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予愿以己身献死破局,但求君神开眼,降下神罚,洗清无辜之辈的鲜血,要那些恶贯满盈者偿还他们的罪孽。

        她深深叩首,再起身时周身气质并未大变,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毅然决然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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