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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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踩,进一步压缩林渔的胸腔。

        他说‘本大爷’时,有一种林渔在杨典簿面前自称‘小的’的感觉,鹦鹉学舌,杨典簿还是总结得很到位的,或者说邯郸学步,不知道他们这有没有这么个寓言故事。

        林渔失去左腿那年初一,回到父母身边的第一年,那天他们一家人,更像是林渔和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回市里,是爷爷的葬礼刚办完的第二天,奶奶去世不过短短三月,爷爷这三个月来该吃吃该喝喝,脸上也总是乐呵呵的,林渔周末去看他,一回家就翻上院里的李子树,李子还没熟,又酸又涩,爷爷在他脑袋上弹了一记,骂他小兔崽子。

        然后一个月后,爷爷在天上不满繁星的晚上永永远远陷入安眠,院子里的李子熟了,林渔的弟弟正被他爸抱着去摘,车一停林渔就往屋里冲,一张脸红扑扑的,他看见爷爷还在睡,睡得很安详,像昨晚静谧的夜。

        扯远了,林渔是想说,他很习惯这些没来由的恶意了,初一,青少年成群结队、不分是非、三观养成的年纪,排挤、拉帮结派、羞辱,凝结成四个字就是校园霸凌,很容易发生在这个年纪。

        但初中走廊尽头厕所的滋味比这里好受多了,林渔两厢对比,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双手抱头,护住关键部位,被动地近乎于柔顺地承受拳脚相加。

        “打死你个死瘸子,攀上杨力?那又如何,人家升官了,倒要看看还有谁能保你!”王平边踹边骂,还有些喘气,他踢得太用力了。

        林渔全身上下都在疼,哦,原来杨典簿走了,我说呢,他想。忍一忍就好了,一直都是这样的,忍一忍就过去了,爸妈喜欢小弟,告诉他们也只会觉得他麻烦。生养生养,把他接回来只是义务罢了,谁又让他们生让他们养了呢,嫌弃她和他们不亲,怀了小弟把自己送回爷爷奶奶家的可是他们啊。

        林渔在这样抱头承受中胡思乱乱想,原先还注意着脸别蹭上地面,现在也顾不得了。他是在腿与腿之间的缝隙里看见的沈剑,健康的腿,而非残缺的腿,严谨点应该说是沈剑的衣摆。又一次林渔躺在地上,看见沈剑的衣摆接近,也还是很巧合,恰好是那件虎纹锁边的玄服。

        然后呢,然后林渔就昏过去了,历史重演,环境也依旧污秽不堪。

        林渔走出大柳树荫蔽的时候,沈剑正在看一场蹴鞠,无甚意思,要是手中的杆换成刀剑,蹴鞠的球换成敌人的头颅,沈剑看上去倒能打起点精神来。

        “侯爷,”立在他旁边的小厮先是低声唤了一句,见他们家侯爷没反应,声调又稍稍高了点,“侯爷!”

        沈剑没睁眼,左手微微抬起,示意他听见了。

        “慕容公子派人来请,您看”那小厮许是感知出他的不耐烦,愈发战战兢兢了,声调都能听出一丝颤抖。

        “回了,”沈剑语调不带一丝起伏,又提点了一句,“机灵点。”若是长安在,连这三个字都不必,沈剑无奈被拉来看蹴鞠,面上不显,心底却难免有些烦躁。

        “是,侯爷。”小厮破音了,佝偻着身子打帘出去,很快消失在沈剑视线里。

        沈剑目光越过随风起伏的纱帘,在虚空中停留半晌,起身走了。

        蹴鞠场地里一队人马正在纵马奔腾,绕着一小块草皮转圈,是在等什么人,欢声笑语在这头都能听见。

        若是继续留在看台,小厮没有请到人,慕容家的小少爷是必定要亲自来的,这些个公子哥被人顺从惯了,养起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沈剑懒得和他们废话,索性躲开了。

        他信步走来没带什么目的,马厩这样的地方走进去么,只是因为这么安静的一个午后,寂静被这样的秽语打破,难免有些好奇。

        自然是因为,好奇,还能有什么别的,那小瘸子不知好歹,不过是个瘸子而已,长安说他被发配到哪?这种事堂堂侯爷怎么会记得。

        好奇罢了。

        沈剑忘了,他并没有什么好奇心的。

        “你们在做什么?”

        显然王平和他的小喽啰们并不知道沈剑的身份,但动作都一时停了下来,王平带头跪下,颤声的方式和方才来请沈剑去蹴鞠的小厮并无二致,他以头触地,“大大人。”

        沈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三顶后脑勺,目光嫌恶,两只猴刚刚还上蹿下跳的猴,很通任性的,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林渔要是醒着高低骂两声欺软怕硬云云。

        沈剑目光放到他们极力遮住的人身上,那人像是为了方便,穿一身深灰色短打,双手抱头把脸埋进膝盖里蜷成一团,露出来的皮肤一片青紫,不少地方还在渗着血丝,甚是可怜。

        “那是何人?”沈剑语气中没有什么可怜的味道,不等人回答,他目光一凛,注意到那人细看之下才能发现的,空荡荡的裤管。

        不等人回答,沈剑踹倒一人开出一条路来,走近林渔身边,是了,必定是林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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