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闷气

她竟不曾想到这一层。

        是了,既是得道大能,除却术法,卜算也应当不凡。若是以往她可能还半信半疑,经历了这一番,于能力上,却不会对息炾有何疑虑。

        若能卜算命数,那那些诡秘的术法也当是真是存在的。

        那威严冰冷的嗓音携着细雪高高在上地幽然飘进她脑海中:

        若有能人,倾尔所有而招之。

        她心底隐隐有了盘算,只是现下需藏着,再作一番观察。

        息炾久久不得归海澜回应,却见她又默了,直觉心中突地生起一股无名之火,烧的他心肝燥郁。

        这一路上,总是这样一番沉默无言的死人样,若是先前看着,倒也不觉有甚,偏偏他现在看着极不顺眼。

        好似黄泉路上被割了舌头六道不入只能在奈何桥幽幽飘荡的鬼魂,了无生气。

        他这活了许久的道人还不如她会隐身闭气。

        当真是看的他好生恼火,好生糟心。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什么缘由,于是更加不爽。

        阔袖下的修长右手不自觉地捏作一团,息炾冷哼一声,极桀骜地撇归海澜一眼,抬脚走回了榻边,闷声坐下,闭了眼睛再不看她一眼。

        ……他,生气了?

        归海澜看着他朝她极不爽一哼后行云流水地走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她蓦地想起青洲宫中母皇予她的那只白虎,含着一股浑然的尊贵与威压,轻蔑不悦地瞧着一只猫的模样。息炾此刻同那白虎,像却也不像。

        他为何生气?

        ……怪人。

        与她无关的事,她向来不会花什么心思琢磨。归海澜坦然地不作理会。

        那头开了天眼瞧她的息炾瞧了半天,却见她竟一丝要来关照他的意思都没有,心中郁火更甚。

        哪有这样的?若是换了随意一个女修,或是惠思惠义都要连忙端茶送水与他好生言语一番,怎偏生他的未来夫人像个木头人。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却憋闷着不只如何发作,于是只能更憋一层。气煞他也。只吁出一口气,将眼睛闭的更紧。

        归海澜闻声转头,领悟到的全是一副赶紧离我远些滚到天边最好的意思。她不禁想了想。

        虽说他是辟谷之身,今早却也吃了猪肉。说明,他应当是有些口腹之欲的。今日也不曾见他饮水,合该是渴了。碍于仙人之躯的面子不好意思同她一个凡人争抢,是以只能默默看她吃完。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伸手讨茶喝。

        她一贯不大会察言观色,见他嘴上说了不要,便真以为不要了于是只顾自己吃的尽兴。

        也难怪后来他那样一番话出来,想来那个时候就恼了,只做着架子道出一番话撑一撑场面。她又常常顾着自己想事,后头也不回应他,让他没了劲。

        这样一想,倒是和那白虎的样子有了些重合,都是骄傲睥睨的性子。

        她本以为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这时才发觉寻常征战时的顾及和现下这番是完全不同的。

        战场上有布好的阵法,备足的兵马,有心思缜密的良将。眼神交汇之间,互相便知晓下一步是强攻还是迂回。

        心中所想皆是一样,所为目的也是相同,是以她很少不懂他们所想为何。

        然,回了营她一向都是独身呆着,帐篷外有马矢措等一干人侯着,他们是随从,她是全军的将领。永远只有他们遵循她的意愿,没有她去了解他们想法的说法。

        她的十七年人生里,不曾和几个人交过心。

        上了战场后更是永远孑然一人。也许有马矢措这样的随从知道她作息知道她习惯,却不会读懂她的内心。

        归海澜这才想起,有了自己的宫室后伺候她的人总是一月一换,她连脸都没有记住时,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

        所有人都是死寂的面容,行动也如同死人一样无味。仿佛都只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唯有一次遇上了一个极活泼的小内侍,她方知侍从也是有不同的。她心中生了奇怪。

        母皇只是照常坐在阔大的龙椅上一脸漠然严厉

        “你只需记住你是归海皇族的公主,青洲的将军。你唯一要做的,是带领子民复兴青洲。宫人不过都是奴仆,是何样貌是何神情与你有什么干系!”那时她十三岁,刚从修罗场出来不到一年。

        精铁做的镇纸狠狠砸上她额角,她不能躲。大块的血花蹦出。她俯身告退。

        后来好像再没见过那个小内侍。

        ……

        她与人交流着实少了些。其实也不大好。这番应当是她失了礼。

        思及此处,归海澜顿了顿沉吟片刻,拿过息炾喝过的银杯,倒满一杯茶,朝他走去,抬手递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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