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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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里。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就像在平静的台风眼,一下子被推到风暴边缘。

        “连自己亲阿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两年不回家就为了那把破吉他,你真他妈有种,为了钱他妈的什么都不在乎!”杜克口无遮拦地骂道,他似乎已经失去理智,整个人狰狞又可怕。

        几个人闻声上来劝阻,试图结束这场毫无缘由的闹剧。

        他们拉住杜克,生怕他在这种场面挥起拳头。

        杜克的身体前倾,狠狠挥开他们的手臂,眼里红得不像话,“你爸妈因为你死了,你阿公也是,你他妈回来干什么?!”

        安薄闻到浓烈的酒气。

        “你愧疚吗?真他妈可笑,你休学都是你活该,得意忘形的是你,该死的人也是你!”

        安薄颤抖着,下意识拉住路荺的手臂。

        他强忍住泪水,对路荺说:“走吧,我们走吧。”

        那声音微弱,丝毫抵挡不住杜克的发疯。

        路荺没动,他静静地站着,漠然地接受这一切。

        “昆西说得没错,你就是杀人犯,你他妈活该!!”

        他咆哮着,然后跪下,仿佛失去力气般,嚎啕大哭。

        阿婆走了过来,将路荺拉开,他们走到教堂门口,那里四处通透,只有几根柱子支撑。安薄看到,她抱着他挺直的身体,泣不成声道:“不是你的错,阿荺,不是你的错。”

        这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安薄站在原地,觉得呼吸困难。

        他想起在酒店的那晚,路荺也是这样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只是命运如此。

        可事实上,安薄因为这样的命运噩梦缠身,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一切都由他造成。

        而现在,哭声就在耳边,噩梦重现。

        安薄不止一次地想——

        如果那天他没有忘记拿上自己的乐谱,如果他没有要求返程,如果可以躲过那场车祸,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他的母亲不会骂他去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他也许根本不会来到这里。

        他无法原谅自己,路荺也是。

        所以是路荺在赎罪,他苛责自己,选择休学,选择放弃吉他,留在自己的故乡,哪也不会再去。

        他宁愿一辈子待在岛上,也不愿意面对未来。

        “滚!”杜克挣开拉扯住他的人,急促地喘息着,“离我远点!”

        混乱消失,周围的交谈声依旧,他们陆陆续续准备离开。

        安薄走到路荺面前,看着他一点点顺着阿婆的背。

        他们只是沉默。

        像是座雕像。

        安薄的眼泪无声地流下,阳光刺眼,比眼泪都要滚烫。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晚上,安薄保持着一个姿势,在书桌前坐了很久。

        他看着手机里裴吉利的信息。

        那是一张海报,路荺看到的比赛海报。

        主要关于明年六月的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参赛者人数很少,除了安薄,还有一个同年级的男生。

        安薄知道他,他们经常在比赛中相遇。上一次的国际比赛里,那个男生进了前三。

        然而裴吉利并不喜欢他。

        说他傲慢无礼,还经常耍小聪明。

        安薄当时什么都听不到,他只知道,那个男生有绝对的实力,而他很难追赶得上,于是,他便开始自杀式的练琴。

        放下手机,他仰了仰头,看到昏暗的天花板。

        路荺就在天花板的对面,不知道他睡没睡,是否还醒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安薄站起身,拉开落地窗的纱门,抬腿准备出去。

        可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声音落入耳中。

        很轻很轻,又特别近。

        安薄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扇窗户。

        很快,他愣在原地。

        阁楼的窗户敞开,声音正从那里传来。

        那是路荺的房间,是吉他的扫弦声。

        安薄扶着栏杆,望向那里,黑暗的空洞里是一个拥有旋律的世界。

        曲速很慢,柔和却哀伤,是《moonriver》,那首月亮河。

        安薄听了一会儿,垂下头,看向远处的风景。

        光亮稀疏,除了蝉鸣,没有其他的声响。

        明明早上才陷入悲恸的哭泣和汹汹的争吵,夜晚却是如此宁静。

        安薄想起老杜,在那张病床上,回忆浮现眼前,他甚至还记得老杜的声音,以及路荺重新拿起吉他时他眼里的泪光。

        老杜是开心的,他由衷感到欣慰。

        尽管那是最后一曲,他也并没有离开很久。

        吉他声飘向窗外,一阵风吹过,将它带向远方。

        希望是天堂的方向。

        那晚,安薄听着路荺弹了一夜的吉他。

        远处什么也没有,只有淡淡的月光,笼罩着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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