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父辈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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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敦煌中部都尉、步广候官。

        虽然任弘想避开人,但大名鼎鼎的西安侯回乡归朝,还是惊动了敦煌中部都尉,带着步广候官来为他引路。

        而做步广候官的人,正是当路过悬泉置,欲迎傅介子,帮他将”投笔从戎“之事告知老傅的小吏,苏延年。苏延年在元霆元年西征之役中有苦劳,被任弘随手举荐后,如今已比六百石的长吏。

        苏延年立刻应道“此乃将军与堂邑侯、韩侯故居,一燧三侯,乃是敦煌佳话,太守下令空出此屋,好让后人瞻仰,而另立屋舍使燧卒居住。”

        “故居”

        任弘摇头,没想到自己一朝一日会有此种待遇,若是他死了还好,活着的时候如此未免有点尬,只对苏延年摇头道“苏兄,这有些过了。”

        “下吏不敢与君侯称兄道弟”苏延年连忙作揖,说当不起此称呼。

        任弘笑道“这都当不起你当初不是最爱吃我所做菜肴么,那就当得起了我还想着回到悬泉置后,唤来昔日故人,如罗小狗、陈彭祖等,再亲自下厨炒几道菜,与汝等再聚痛饮。”

        但苏延年只诚惶诚恐,连道不敢,两人地位差距太大,见外到了一定程度,已经开不起玩笑了。

        很多事情确实是变了,任弘只得停下话,带着儿子上烽燧。

        削减人数后,此处平日只驻守一个燧长,两个遂卒,都是敦煌本地人,一个中年,看任弘的目光畏惧,两个年轻人,激动得浑身发抖,如今在敦煌,戍卒被分来破虏燧也是荣誉。

        任弘停下脚步,问他们来自哪个乡哪个亭都是熟悉的地名,又问三人,平素的工作如巡视天田,伐茭苦不苦,是否打了一口井免去两里外打水最后还能指着只有一条狗的犬舍告诉他们。

        “人总会大意,虽然敦煌边塞已五年不见胡虏,但或有铤而走险,越境流亡之虏,还是要多养条狗才踏实。”

        现在敦煌要担心不再是匈奴人的军队,而是在北边活不下去,想要逃入汉境的牧民,欢迎是欢迎,但总要登记造册集中管理,不可任其到处乱窜。

        沿着遂拾阶而上,任弘一手牵着儿子,另一手去抚那些夹着芦苇杆坑坑洼洼的墙垣。

        地上仿佛还有当初拼死守燧时留下的血,他们身后是广袤汉地,但却没有退路,一点点被敌人逼上烽顶。那是任弘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对那场战斗的记忆,超过了之后的任何一次。

        那些刀光箭雨和喊杀声仿佛仍在燧中回荡,而等到了最高处,却统统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塞外的风呼呼掠过头顶。

        “看不到么”

        任弘将儿子在垫脚,遂将他抱起,让任白骑在脖子上。

        父子二人能看到向左右两侧延伸的长城,如同蜿蜒长蛇,爬过荒芜的戈壁,阻挡流动的沙丘,在白花花的盐碱滩边驻足,避开碧波荡漾的哈拉诺尔湖,又跃上陡峭的高台那是两三公里开外的另一座烽燧。

        被长城保护在内的,是平坦空旷的原野,远远能看见敦煌绿洲,中部都尉屯戍区的农田阡陌相连,炊烟袅袅,里闾间鸡犬相闻,繁荣的丝路穿过敦煌,向东方延伸。

        任白还在叽叽喳喳地问着,任弘却张了张嘴没有回答,缄默了地站了很久很久,也不知在想什么,是衣锦还乡的满足还是怅然若失,继续砥砺前行

        任白有些无聊,瞧见一旁堆在一起,用来点燃后与隔壁烽燧沟通的“烽”,不由眼睛一亮。

        “大人,我能点么”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任弘严肃地摇头,给儿子讲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也甭管这事有

        几成真,至少要让小孩子明白,烽者信也,不可轻举。

        末了,任弘却又啰嗦了起来,只指着下面兢兢业业的燧卒们,对儿子道“驹儿,勿要觉得他们职微事小而。为父虽离了破虏燧,贵为列侯、将军,一怒而诸王惧,安居而西域息。可实际上,我做的事与他们并无太大区别。”

        “我依然是为大汉守疆的燧长,奚充国、韩敢当、郑吉等人是我麾下的燧卒,小月氏和呼揭是我养着示警的户犬。”

        “我巡视的天田是南北两道,是浩瀚的大沙海。”

        “我每年要伐的茭草是车师的葡萄、楼兰和渠犁的棉花。”

        “而我点燃的烽燧,是天山隘口的达坂城塞,是乌孙的赤谷城,是安西四镇。”

        “我守卫的长城不是土垣,而是雪山,是天山和葱岭”

        和当年一样,他依然是大汉的守夜人。

        而后低头看着娃儿,自嘲自己怎么和一个五岁孩子说这些,只道“你听得懂么”

        任白眼睛里是有些迷茫的,先是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露齿笑道

        “大人,吾等平日里游戏,也这样玩啊”

        比如,没事干堆沙子为堡垒,再在上面点个火什么的任弘还真有点印象。

        这一来,任弘倒是释然了。

        是啊,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长而知礼。孩子教育从小抓起是很重要的,会影响他的一生。别看任白现在小胳膊小腿的,连跟在萝卜屁股后面的小马胡萝卜都骑不好,但他也很爱这些故事,常仰着头听父亲缓缓讲述。

        任弘的小驹儿现在或许还有些懵懂,但等渐渐长大后,肯定能够明白任弘想告诉他的事

        “从西域到敦煌,这三千里间各处屹立的烽燧,上面飘扬的不止是烽烟。”

        “亦是父辈的旗帜”

        天色快黑了,是夜,父子便在破虏燧过夜,正好住了西安侯的“故居”。

        虽然燧卒们在苏延年带领下很殷勤地打扫了一通,但到了次日,任弘一觉醒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胳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满手全是红红的包,显然是被跳蚤咬了一宿

        连忙看看仍没睡醒正在摆大字的儿子,竟未被咬。

        任弘不由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滑稽。

        外面从都尉、候官到燧卒,不管是否为旧识,都待他毕恭毕敬。

        但人类的贵贱之分,在跳蚤和它们的子孙眼里却屁用没有,安西将军任侯爷的血,和当年第一次躺在这硬邦邦的榻上,谋划未来大计的任燧长并无区别。

        任弘只挠着那些奇痒无比的包,戏谑道

        “老伙计们,别来无恙啊”

        s第二章在0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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