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鸟,故事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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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鳌山国内最红的五个艺人被称为:

        云生三仙,雾落二神。

        在远离帝都鳌山千里之外的一座古南小城里,趴在粉红猫爪单人床上呼呼大睡的陈忽而,被接二连三的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昏昏沉沉地按灭电话,陈忽而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觉。

        而电话那头的经纪人简直要急疯了。她正在驱车赶去抓人的路上。早晨七点半,在车水马龙的窄小路段上,荣颜颜把速度飙到了五十迈。今晚鳌山有个广告要拍,她们要赶十二点的飞机。

        从陈忽而出道起,她就是陈忽而的经纪人。整整十年了,陈忽而在她的帮引导下学会了很多,只是一回家就赖床的毛病还是不肯改。

        十年前,当时她正在帮助她的制片人朋友洛园筹拍影片。历时两个月,所有角色都定了下来,除了女主演。制作组在三个新入行的女孩子中抉择不定。薛笙棋毕业于电影院校,受过专业的演戏培训,但她的长相相对于角色来说过于美艳,尤其是她那双极度西洋化的大双眼皮儿;何佳良本身条件合适,更重要的是她有背景,她的父亲在里面做事,可以让这部导演风格特殊鲜明的电影更容易过审。

        至于陈忽而呢,当时她在街上发传单,被开车一向迷糊的荣颜颜从车头擦了一下,陈忽而当场打了两个滚儿,还好厚重的棕熊娃娃套子保护了她,除了脑袋被撞得有些晕外,其他啥事没有。荣颜颜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忙地从车里跳出来,却见那坐在地上的姑娘自己搬掉了棕熊脑袋,懵懵懂懂的眼神,在确认姑娘没事后,日夜为选角忧心的荣颜颜起了别的心思。

        这时的陈忽而只有二十岁年纪,不事打扮,清秀白净的脸蛋,瘦削苗条的身段儿,懵懂纯真的眼神,雨荷倾盖的神态风韵,是只有这片白墙黑瓦的江南小城才能养得出来的孩子。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荣颜颜没敢跟制作组的人坦白,其实她从来想像不出电影《古南河下的银镯》的女主角晚儿是个什么模样。不过在见到陈忽而的那一瞬间,荣颜颜忽然认识了晚儿,忽然明白了洛园老是放在口中念叨的“疏枝残蕊,犹懒不娇春,水清浅,月黄昏,冷淡从来惯”的意思。

        参加试镜这回事儿,是陈忽而被荣颜颜半哄半骗拉过去的。还记得当时,制片人洛园、监制、导演楚步庵、编剧、首席化妆师……制作组一大票子人都在,荣颜颜把陈忽而推到他们面前时,所有人眼睛都亮了。陈忽而不是最漂亮的姑娘,但是在《古南河下的银镯》剧组里,只有她的漂亮才有意义。

        陈忽而站在那里就是晚儿。但是陈忽而不懂表演,她古南大学本科在读,心理学。

        在这三个女孩子中,制作组选择了何佳良,综合各方面考量。谁知才拍摄了三天,何佳良夜里偷偷和朋友跑出去玩摔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何佳良要治病休养,可剧组等不起,在解决了合同问题后,转头找了薛笙棋。因为楚步庵导演坚持要用有演技保证的演员,毕竟晚儿这个角色非常难把握,对表演一窍不通的人根本演不了。谁知在拍了小半个月后,薛笙棋仍然入不了戏,楚步庵导演直接换了人。

        陈忽而那节体育课测八百米,她胆子大,选择第一批上,跑完后直接拿到成绩,成绩优良。很好,安了心的陈忽而一屁股坐到旁边的草地上,没什么表情地给即将要上场的女同学们打气。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因为太阳大,而她又刚跑了步的缘故。

        一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递给她一瓶运动饮料。于是陈忽而脸更红了。这是她们专业的学长,陈杰,和她同姓,比她大一年级,两人讲过几次话。

        他们有的没的聊了两句,躲在暗处的一群兄弟偷偷怂恿他,于是陈杰鼓起勇气,打算约她吃饭。谁知陈忽而的手机铃忽然响了。陈忽而接完电话后,脸色微微有变。陈杰知道陈忽而有急事,就让她先走了。

        以后再约她吃饭吧,陈杰想。

        陈忽而生长在老实本分又善良淳朴的家庭中,父亲希望她长大后成为一名能够帮助别人的心理治疗师,并且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他自然不答应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去演戏。名导演的戏也不演!

        但陈妈妈就不一样了。她从小有文艺梦,想成为穿着蕾丝大红裙在舞台上唱歌的明星,只是她的梦想最终被繁琐平庸的生活淹没。对于她来说,女儿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那当然不能拒绝。她倒不是为了让女儿做大明星,多大年纪了,她早就不做这种梦了,也不会替自己的女儿做这种梦。只是她不是一个能够拒绝新鲜和机会的人。

        二十岁的陈忽而,似乎没什么主见,她就这样被荣颜颜撺掇着,被陈妈妈推搡着,签了试戏的合同,进了剧组。

        十年之后,被业界传为美谈的,陈忽而是楚步庵导演培养出的最好的女演员。而在制片人洛园口中,陈忽而是同年龄段最好的女演员,没有之一。

        虽然是第一部戏,陈忽而的表现已经足够让制片人洛园、楚步庵导演以及整个剧组的人惊艳了。陈忽而是百年难遇的表演天才,她与生俱来拥有表演的节奏感和呼吸感,她能感受到生活的毛边,精准又独具个性地将角色演绎出来,并且力道十足又张弛有度地把情绪感染给观众。

        晚儿生长于那个悲戚伤感而复杂多变的时代,她像水草一样柔软又如水草一般坚韧,她用乐观和温暖的精神抵挡了周遭的恐惧,用柔弱却担当的肩膀撑起了她逐渐湮没于尘埃中的家族。最后为了替族人争取逃生的时间,她独面她的恋人,那个与她青梅竹马却最后成为汉奸走狗的白面男人。一声枪响,晚儿的身体落入古南河中,被夜雨湍急的河流冲走。第二日清晨,冬日的空气清新而冰冷,熹微绯红。

        河底,静静地躺着一枚银镯。

        《古南河下的银镯》是一部纯粹的文艺电影,但是这并不妨碍楚步庵凭借这部电影,在国内唯一的电影盛典王杖电影节中摘下最佳导演奖的桂冠,也不妨碍陈忽而凭借这部电影获得王杖最佳新人奖和国外玫瑰湾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电影节给予陈忽而的评奖词是“仿佛晚儿就是演员的前世,也仿佛是演员此世灵魂的一部分”。

        陈忽而获得了电影圈的初步认可。电影获奖之后,陈忽而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经过全家人二比一的投票表决,陈忽而决定休学,进入影视行业。刚好打算转行经纪人的荣颜颜因为看好陈忽而,接手了她。当然,本来就是她撺掇陈忽而入行当演员的。

        陈爸爸不是很情愿,跟陈忽而约法三章。第一,陈忽而没有工作的时候必须回家呆着;第二,每个星期要和他视频至少两次;第三,如果两年之内没有让人看到任何进步和希望,就回来读完大学。陈忽而乖乖地说好。荣颜颜也热情地满口答应。

        陈忽而在电影圈的发展算是平顺,除了在拍摄《血嫁衣》的过程中险些精神崩溃;因为和凉冰砚合作《路过》被凉冰砚的粉丝一直骂到现在;在拍《金帔山庄》的时候被合作对手用刀柄拍了个脑震荡;因为《云肌》尺度过大险些被封杀,被陈爸爸骂个半死之外……

        按照荣颜颜原本的规划,是只打算让陈忽而接电影的。毕竟陈忽而在电影圈发展得这么好,因为鳌漫两国合拍电影《下雨天》还得到了王杖最佳女主角的奖杯。可是陈忽却接下了一部电视剧的邀约。荣颜颜有点不乐意,陈忽而安慰她说,自己不觉得电影和电视剧有什么分别,作为一个演员,只要是好的故事,好的团队,她都愿意尝试。因为她想过各种各样的人生。

        那部电视剧是一部大型古韵爱情电视剧,电视剧的名字来自于一本古书,《西苑东风浓》。这部电视剧后来火了,网络播放量非常高,陈忽而也因为这部剧正式踏入了电视剧圈。三年后,陈忽而的民国爱情电视剧《结缘,结终》热播,她成为了“云生三仙”之一。

        二十岁的陈忽而拍戏遇到的最大阻碍就是起不来床,三十岁的陈忽而亦然。迷迷糊糊的陈忽而几乎是被荣颜颜拖上飞机的。没关系,没什么人认得出来,因为陈忽而是个私服邋遢的人,黑帽子黑墨镜黑口罩黑夹克黑裤子黑色运动鞋,完美。

        漫国奢华珠宝品牌远灯邀请了陈忽而作为鳌山国代言人。今晚陈忽而就是为这个品牌拍摄广告。

        灯笼金澄,盈润圆巧,千百远挂

        树梢上一轮月,原也是一盏灯笼金澄

        河光粼粼,莲灯绽瓣,千百远漂

        石桥上一对恋人,原也是一盏莲灯绽瓣

        天灯龙绣,空明虎游,千百远走

        辰星中一段故事,原也是一盏天灯龙绣

        远灯近人

        情深缘亦深

        画面中的每一盏灯,在意象中最后都会化为一枚珠宝。陈忽而作为画面中的唯一人,服装会随着经过的每一盏灯的不同不变化,古韵温柔的云纱宽裙,流态缱绻的青衫布衣,悲戚潸然的红缨雪铠……神情也要随着经过的每一盏灯的不同而变化,或悲或喜,似嗔似叹,若即若离,半明半暗……没有剧本,但是演员要带给观众极强的故事感,要让观众能够通过演员的表演而产生各样强烈的情绪,要让观众相信品牌珠宝是带着他们前世的记忆而来的,一朵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爱的玫瑰。

        摄影棚很冷,但每演完一遍下来,陈忽而就热得全身是汗了。说实话,这段广告的戏并不比一段电影来得简单。陈忽而是个习惯用真情实感演戏的人,每一次重来她都要重新走一遍感情,因为没有剧本随她自己发挥,所以她每一次的感情都不太一样。

        这段广告最后是用拼接的方式完成的。广告导演把陈忽而每次表演中状态最好情绪最合适的片段剪下来,然后通过剪辑并合在一起。陈忽而却在想,如果这个广告是楚步庵导演来导,绝对不会选择这样做。他肯定会要求陈忽而一次性完成所有表演。拍的戏越多,陈忽而就越发能理解楚步庵导演电影中的复杂与纯粹,高傲与谦卑。

        陈忽而并没有对导演和广告组提出要演一镜到底的要求。陈忽而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也是一个天才艺术家,但不是每一个好演员都会为了戏的真实而破坏自己真实生活的和谐。

        入戏要入得,出戏要出得。

        这是苏南歌,在她拍《血嫁衣》精神崩溃入院治疗的时候,告诉她的话。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入行接的第三部戏,就入了魔怔。

        成温的嫁衣,鲜红如火,金贵的丝线用熬梦的手法横斜倒织,织就华美的锦缎,凤凰于飞,牡丹舞蝶,是城里最好的绣娘亲手做成。成温穿上嫁衣,满心喜悦的她几欲呕吐,因这嫁衣闻着似乎有一股浓烈刺鼻的腥味。她要将嫁衣脱下,母亲和奶娘却说她胡闹。她想,难道她们没有闻到这股味道吗?

        忍耐着拜堂入了洞房,成温才发现自己的嫁衣是用新郎的血染红的。成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果新郎早就死了,那么与她拜堂的新郎是谁?此刻坐在她身边的新郎……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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