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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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后,有些宾客凑在一起玩牌聊天。他们坐在露台边,对面公寓的平台上,晒衣绳吊挂在杏黄色的房屋之间,老人们悠闲地坐在折叠椅上,似乎在遥远地望着他们。

        两个孩子坐在沙发上分蛋糕吃,手指上、嘴角边全蘸着软白的奶油。玛莎招呼雅思坐下,又把遥控器塞到她手里示意随便换台。不多时,德雷克与贺峰从露台回来,也在沙发上坐下。

        “martin,看来好事将近?”几句闲扯后,德雷克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如此问着,如此看着贺峰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雅思也看了过去。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金色戒指,一眼就能看出的昂贵,套在关节宽大的手指上。戒指的款式传统,被保养得干干净净,依旧光泽如新,足见其佩戴者对于这段关系的珍重。她随后又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左手空空荡荡的无名指,婚戒的痕迹还在,但戒指却已被摘下,来之前自己在浴室里泡了澡,那戒指就被放在了洗漱池边。看来回家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浴室把戒指戴上。像某种微妙又不可诉说甚至不能细想的心理暗示。

        人有时候也真是奇怪,明明曾经那么要好,好到恨不能把对方融进骨血、灵肉合一,但最后却都成了陌生人,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像是共同流淌的河流,穿过树林荒原和峭壁,然而最终却在平缓开阔的平原分了径道。虽然她和贺峰可不是因为相看两相厌才分道扬镳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而生活总要继续,要继续。

        雅思甚至一度考虑过能不能找个什么理由早点离开,不过也仅限于想想。但是今天过后,这个泰国度假也该结束了,拖了这么些天,玩了这么久,早该收收心了。

        “这你可猜错了,drake。”贺峰笑了一下,平静地开口道:“我想戴戒指并不能意味着身处一段关系,就像不戴戒指并不表示单身一样。”

        雅思又感觉到了那有压力的注视,说不清是错觉还是什么。她假装伸手去拿水杯,但仍是略显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像是要再离贺峰远个几微米。幸好她本就坐在沙发的边角,而此时他人都在仔细听着贺峰的回应。

        “我并未准备进入一段婚姻。”坐在她斜对面的贺峰继续说道,他用左手的大拇指亲昵地摩挲那个金属环,“至于这枚戒指,它其实算是个纪念,或者可以说是一种警示。”

        “哦?”德雷克朝着他的方向歪了下头,明显为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私人话题钓足了兴趣。这种八卦秘事自然最能引人好奇,但能知道多少毕竟还得看当事人的意愿。

        而与此同时,雅思则禁不住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她有一种预感…却也可以说是幻想,至于究竟是哪种就得看那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公平点来说,50的几率,可雅思干咽一口,拜托,不要是因为…不,还是不要……

        “它是我求婚失败的象征,”贺峰颇为坦荡地讲述着,语气中流露出一点微乎其微的自嘲的味道,“仅此而已。”

        看着那个人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笑话。雅思为自己刚才的紧张感到一阵羞愧,她举起那个矮胖矮胖的米黄水杯,感谢起它的形状来——为自己遮住了在此刻拒绝合作的嘴角。

        自己好像总是因为这个人而感到羞愧,羞愧于自己的隐隐狼狈,羞愧于自己与那个人的差距,羞愧于自己的一厢情愿。那时的贺峰并未向她求过婚,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没有。所以…她到底是凭什么会产生这样一种想法,认为贺峰是为了纪念那一年才戴上这么一个精致漂亮的戒指,还这样精心呵护它好像是对自己旧情未了呢。何况两年过去,她自己都已成婚。

        雅思刚刚骤起的心跳此刻也渐渐地平缓下来。大抵世上是存在着某种感情的守恒定律吧,在紧张的心虚消失之后,另一股更为复杂的感情在她心中取而代之,先是强硬地占据了她思绪的主干道,然后迅速又猛烈地扩张、造成了思维交通线全面的拥堵。那里面包含的情绪如此之多,以至于雅思无法细细分辨,但是其中那个一直吵吵闹闹叫的最大声还压也压不住的情感,她明确地认出来了,它的名字叫做嫉妒。

        不可否认的是,再高尚的人类也有着自私的基因;换句话说,只要人类还需要像任何一种生命一样需要进食需要繁衍后代,他就一定有着自私的基因,那是自然界在重重的严苛的筛选之下所得到的必然结果(1)。更何况雅思自认不能算什么高尚的人——鉴于这个词的入格门槛显然条件不低,她把自己归为普通人那一类,那么作为芸芸众生之一,她显然有着自私的基因并在此时表现为嫉妒。尽管她深知自己已经失去了嫉妒的资格,但她仍然无法控制这种倾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

        雅思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处于阴影中,暗暗地嫉妒着那个敢于拒绝贺峰求婚的人。她想到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的含义:处于热恋之中。那么这说明他们仍旧处于热恋的状态?就算求婚被拒?

        雅思感到无法想象的隐隐苦痛:那个女人究竟为什么要拒绝他,拒绝这样一位风度翩翩、儒雅广博、几乎无可挑剔的人;又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贺峰…他一向举止稳重、深思熟虑,可他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向她求婚,而她却能够真的狠心拒绝他,让他失落,让他郁郁寡欢。两年……足以发生很多事,或者说发生了什么都不为过,毕竟她仅用了一年就步入婚姻。他们到底一起经历过什么,那是段什么样的时光,给了贺峰什么样的记忆,是有多刻骨铭心,让他如此难以忘怀,非要自我折磨似的戴上这么一个能让他想起过去不快的戒指。如果他们还在热恋……居然如此都不愿放手;如果他们已经陌路……他如此精心保养着这枚戒指,就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忘记她。

        tilldeathdousapart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她想起这句誓言。留学期间看过一些详细写出了整段结婚誓言的书或者文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贺峰一定也是在心里这样许诺那个女人的。

        贺峰看着玛莎手中端着的泛着辛辣姜味的黄姜饭,礼貌地出言婉拒,他不习惯这种刺激的重口,所以选择了南瓜面饺。但眼前摆着的浇上咖喱汁的巴东牛肉与抹上干果芥末酱的杂烩肉似乎已经无法拒绝,只好放慢速度夹起一块。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些重口或高油脂的食物,因为雅思不喜欢。自从结婚之后,她那种健康的养生理念也带着他和曾经喜爱的口味道别。

        可他并不想念这些,以至于不管是刚回来还是如今独自一人,都不会特意去吃这些。或许没过多久,他就需要在饭桌上掏出一瓶甲壳素,就像从前那样,跟应酬的那些人推荐。

        一个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但是康雅思给贺峰养成习惯,只需要一句话。

        贺峰曾设想过他又看到雅思时该是什么情景,那时的他握紧了原本放在左胸前衬衫口袋的平安符,编织的金线磨砂得有些硌手,像是握紧了记忆口袋的绳子。袋子愈发的鼓胀,他不知道如果袋子破开会是怎样的光景。

        直到他又看到雅思的那一刻。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两鬓斑白,戴上了老花镜,穿着黑色的大礼服,脱帽站立在鹅卵石的小径上,对着那个立于花廊下的魂牵梦萦的人说出:“我爱你,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2)

        但是他没有。自然是没有的。他打量着,用言语挑逗着,试探着。他摆弄着那枚戒指的时候不知道是在嘲讽命运还是在嘲讽自己。他像一个患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强迫症人士那样复制着若干年前的一个夜晚。

        而现在,贺峰与德雷克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德雷克在看与邻居家的大狗玩耍的两个孩子,他在看阳台上的女人。穿着剪裁得当的衬衣与修身牛仔裤的女人。

        这样偷看一个女人似乎算不上光彩,但鉴于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这样的评价也变得无足轻重。下午的阳光下,她的头发晕出一抹浓郁的酒红,像是酝酿得极好的葡萄酒,而她白的栏杆、橙的靠枕,腕上的银表,都在这个午后被无与伦比地照亮着。他年轻时住在印尼,知道大家是如何的讨厌刺眼的阳光,但是有的人在享受阳光。

        当她出现在阳台上,他感到了自己放佛进入了另一种维度,一种窥视她现时生活的维度。通过她的目光与自然放松的肢体,他探寻着她的日常。二楼,这个方形的,像是俯瞰大海的小阳台:茶几上,摆着一碟杏子与半只剥开皮的橘子。一只白色烟灰缸里的果核。阳光的颤动,落在她的脸颊左边。阳台的墙壁是浅蓝的,外侧的栏杆有一些油漆剥落了。这栋小洋房的女主人从掀开落地窗纱,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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