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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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了好几扇大厅的侧门,只为了能安静地、不受打扰地抽上一口烟。连阳台也不放过。可惜的是,在这样一个婚礼派对上,所有犄角旮旯都塞满了尽情闲聊的男男女女。而每当她背过身,准备忽略那些目光、不管不顾地点燃指尖的香烟时,似乎不管哪个角落都能冒出一名微皱起眉头的侍应生。然后,她从唇边移开烟,熟练又敷衍地道着歉,神情流露出一丝挫败,接着转身离开,寻找下一个地方。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靠近正门的转角,有两颗漂亮的垂叶榕和一株绿油油的巴西木盆栽做遮挡。她背靠着墙,左脚勾起,鞋跟也抵在身后的墙上,深深地吸上一口才放下,滤嘴上的粉色镂空爱心让她的心情舒缓了些。不过也没有了接着吸下去的意思。

        吐出烟圈时她的脸正好迎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对方端着两杯快满的香槟,她婉拒道:“你不知道伴娘是不能够喝酒的吗?”

        男人瞄了一眼她身上的浅粉色伴娘礼服,像是并不为此感到困扰,微笑着回她:“可你已经抽过烟了。”

        雅思被他逗乐,于是耸耸肩:“既然这样,”她倾身把烟头在花盆的边缘摁灭,虽然只吸了一口,但自己毕竟不是什么老烟枪。

        “既然这样,我看还是只做错一件事好些,不然就又是抽烟又是喝酒,”雅思再度靠回墙上,要了摇头,“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男人仍旧端着两杯酒,“是你对自己太严格了。粉裙子很适合你。”

        雅思略感到一丝头疼,似乎她接了这个话题,比如回一句“我起来如何”这样的问语,如此他们就该走入调情这个部分了。而这正是她想要避免的。

        于是她并不掩饰地吐露叹息:“我以为这个地方很难有人发现。”

        “确实没有人会在意一位走失的伴娘,”男人的表情与他此时端着酒杯而腾不出手的姿势相配起来显得有几分滑稽,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又游荡开来,“除非她美的让人过目难忘。”

        所以又是调情。终究避不开。雅思垂下头笑了笑,再度开口时带上了几分挑衅的口吻:“若真如此,也不该半天只有先生您一人来吧?”

        “所以在小姐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和在场的男士决斗过了,只有胜利者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明明是玩笑话,他说起来倒像是煞有介事。雅思不可避免地为此开怀片刻,她知道自己还不算狼狈,尽管穿着这条意外到来的本不该属于她的伴娘礼裙。她抬头看向天花板,金色的玻璃砖照出自己脸上模糊的疲倦,更似隐匿于平静深海的情绪,在她的面上泛起浅浅涟漪。在男人来的时候,她伸长的颈线在缭绕烟圈里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更显柔滑,就算伴娘服再如何朴素也遮掩不住她本身的撩人性感。

        他说的这样漂亮,雅思很是捧场地接过他的香槟,喝了一口。

        “原来的伴娘不是我,她的脚受伤了,不可能踩着高跟鞋站一晚上。我是被临时邀请的。”

        男人凑近她,也像她一样靠在墙上。距离太近,他呼吸的热气时不时落在她的侧颈,“所以你是新娘的朋友……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

        雅思闭上眼睛,下颌线更分明了一些,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但她能感受到男人热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半晌,女人才缓慢地吐出一句:“我和在场的客人中的某一位曾经有过一段…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

        “噢……听起来这是个很久远的故事。”

        他把“久远”这个词咬得很清晰,显得与众不同。好像除了本身的“遥远”之意,还有一层“漫长”的意味。

        雅思听出来了,自然反驳回去:“不,很简短的故事。每个人年轻气盛的时候都会做些傻事。”

        “而我正好对年轻气盛的傻瓜很有兴趣。”

        她转过头,男人掩在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固执的光芒,很罕见的、与外表不符的孩子气。雅思不露声色地看着,看了足足几十秒,确认自己无法找出第二种情感,再扭头回去。她总是会在对视中先败下阵,悻悻地扔下一句:“明确一点,只能算半个年轻气盛的傻瓜故事。因为那个人的年纪……应该和先生您差不多。”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雅思试探性地开口:“或许我该说声抱歉?”可她嘴角那丝得逞的调皮笑意瞒不过他的眼睛。

        男人淡淡地说:“不必了,”他接着似笑非笑地说出一句让她暗暗恼火的话:“所以是这个原因?”

        她盯着他的眼神放佛是在做一场拉锯战的对峙。

        “也许我就算这么说,你也不会信。但……不,那段时间我从未为年纪而感到困扰过。”

        说完她便闭上了嘴巴,唇线微微抿在一起。话题终止,虽然是个生硬的句号。男人点了点头,却也再无更多的什么表示。

        收到请帖时雅思有些惊讶,预想和真正收到还是不同的。听闻新娘只有这一任,从恋爱谈到结婚。不过也不算一帆风顺。不过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年轻时每个人都会有些无聊的忧郁事,比如不断在一条河里摔跤、循环重复,有的人永远学不会吃透教训,有的人倒是敢于负气逃离。

        “这里的一些人来自港城…其中有些曾经算是我的朋友,或者就是认识而已。”她扫视了一圈宴厅中心的客人,或多或少地带着疲倦神色,一部分人还有精力在舞池跟着拍子摇摆。参加朋友的婚礼想必对某些人来说意味着苦恼的“终结”。比如先前聚光灯下的新郎官穿着高级的定制礼服,挽着新娘的手,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诉说着两人的恩爱过往时,她想的却是被自己刻意屏蔽的一些往事。到底是盛年不重来,往事不可追。

        男人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一种轻微的克制的探询:“所以新娘为何邀请你做她的伴娘?”

        所以他沉默这么久,就找了个这样的话题?雅思感到好笑:“我之前说过了。”

        “不,我的意思是……也许她很想你,因为原伴娘的意外,她才敢来邀请你。或许本身就没什么原伴娘。我是说,没有人想给自己的婚礼留下遗憾。”

        她冷淡地垂下眼睫,瞥向一旁盛开的巴西木,叶子绿得旺盛,又宽又长。

        “我以为你是新郎那边的……现在看来你和新娘的关系也很不错。”

        对方像是苦恼地想抬起手按一按太阳穴,但又半途放弃,遂摊开手,语气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宴会大厅的灯光也开始渐暗,他们所处的这一方小世界倒不为所动,毕竟本就是偏僻一隅。中心只有两盏华丽硕大的灯亮着,流光通过成千上百颗水晶折射出来,洒在舞池的地上,像没清理干净的酒杯碎片。她恍惚地想起一些遥远的事,掐头去尾,模糊了细节,只有不再刻意清晰的面孔。像烧掉一张写满诗歌的纸,唯余灰烬。那时候她还是长头发。

        “我是说,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游戏。你能想象吗,在这种场合,或许有些人你确实认识,然后他们不幸地和你撞在一起,看着你的脸努力地回忆你是谁,问起你现在在做什么,过的如何……”雅思吐露得畅快,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对方应该不存在这种烦扰,可话已经说出去,如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说完这些客气的套话,我们再迷茫地相□□头致意离开。”她只能生硬地转换主语。

        其实现在不也是如此?这城市很大,一千万人来来往往,不愿相见的人,像是用于活字印刷的两个铅字模,在无数纸张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但终究不能被组成一个完整的词,正大光明的为人们所铭记。可某些时刻,总有疲惫的、松懈的小工,一次不经意的失误,将这两个本不该碰面的铅块排在一处,导致啼笑皆非的尴尬。

        “我能理解。”

        “但你最终还是决定到场。”

        雅思迎上他的目光,她无法不为他这别有深意的话语吸引。可他为何老是露出这样的眼神,放佛势在必得的模样。她索性错开眼去,说:“我想喝杯红酒。”

        尽管走到舞池前方就能找到剩下的酒,不管是香槟还是红酒。但他们心知肚明,双方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并肩而行。所以雅思只是等待着,默默接过了男人回来后递给自己的红酒。她头也没抬,品味着唇齿内蕴满果香的甘甜,却也回答起刚刚躲开的话题:“我坐在车里的时候,也在想为什么……或许我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但可惜,我以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应该是好奇。”

        “我以为这是——”

        “在场的单身女士们请注意,新娘马上就要抛掷她手中的捧花了。”

        男人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广播打断,但他并不表露出着急或是懊恼。也许是抛掷捧花的美好寓意让人联想,不过雅思认为,他本就有着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只是在她面前偶尔过多表现。

        他低头看她,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时间到了,你要过去吗?”

        雅思没说话,似是不想应答。但男人的目光一直固执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好像就认准了要如此表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摘下左手柔粉色的长手套——外人看来只是伴娘礼裙的配套装饰,扬起自己戴着婚戒的无名指。

        他自然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指尖:“什么时候。”

        “一年前。”雅思语气平常地从男人温热的掌心中抽回手,揉搓起那枚玫瑰金戒指。对方的神色并不错愕,可也确实有几分恼怒——感受到欺骗的恼怒,雅思暗自失笑,听到他略显严肃的语调:“已婚女士是不能担任伴娘的。”

        “谁规定的?”

        男人拿过她已经喝空的酒杯,毫不退让地看向她:“伴娘只能是准新娘。”

        “新娘知道我已经结婚了,但还是让我出任伴娘。所以你说的只是老传统罢了……也只有你们这些老学究才喜欢这样较真。”

        她看到他的眉心褶皱,自然明白是被自己的话语所激,索性把另外一只手套也摘下,随意塞进随身的手提包里。捧花结束的瞬间婚礼流程已经全部结束,她此刻就是退场也没有关系。雅思扣上手提包的搭扣,对着男人轻松一笑:“看来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伴娘。不过事发突然,也算情有可原。”

        “那么你的现任丈夫今天没来?”

        雅思点了点头,随即指出他话中的语病:“不能说现任,好像我还该有个前任丈夫。我只结过一次婚。”

        男人不置可否,眉毛一扬,“今天周六。他也没时间?”

        “他是个商人。”

        “我也是个商人。”他微微一笑,示意她这个身份不该成为一个借口。

        “先生您是位成功的商人。他还没那么成功,自然闲不下来。”雅思反问,“问了我这么多,也该说说您自己了。您结婚了吗?”

        男人望向宴会中心,那里有几位摄影师摆弄着三脚架准备为在场的客人拍摄照片,过后印刷成册以供珍藏今夜。他的语气同样很轻松:“没有结婚。但有一个女朋友。”

        “是吗,”她品味了一下,停顿片刻后接着问:“是认真的吗?”

        他好像就在等着她问出这句话。雅思的话音一落,男人便飞快地接口:“是。其实我求过一次婚,不过失败了。现在想想这种经历还是一次就好。”

        雅思的眼睛不禁随着他的话语看向他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代表热恋的位置。谁会这么清楚每个指头的含义?只有买过戒指但不知如何送出的人。

        “这样也还是你的女朋友?”

        “是。”他听到她轻哼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她今天没来?”

        “她今天工作。”

        雅思扬起眉,似乎看到他落入了某个陷阱,“今天周六。”

        “是啊。”

        其实问了这么多,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只是感到一种似乎命运在与自己开玩笑的感觉。雅思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更像自嘲。宴会中心已经小范围地排起队,等着照相。她搞不懂这样排起队来合影还有什么乐趣,大抵任何事跟排队联系上都会叫人兴趣减半。但她突然感到一丝惶恐,如果继续磨蹭下去,该退不退,到时他们这里被人发现,某一刻她也有可能与面前这个男人出现在同一张相片里……尽管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处理妥当,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避免此种情况。

        “她是一名舞台剧演员,今晚在大剧院有她的演出。”男人解释起自己女友的缺席。

        “她演些什么?或许我还看过。有时我会去剧院看戏。”

        “她一般演些……假面舞会上的人物。”

        她没看过有关假面舞会的戏。因而雅思对这个话题也就没了多少兴趣,此刻也感到烦躁,她揪了一把垂叶榕的枝叶,敷衍地回道:“那她一定年轻又漂亮。”

        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附和着:“是啊。很美,也很年轻。只是……我以为她太过焦虑于自己的身材。”

        舞台剧演员,听他这些描述必定是演些主角吧,比如公主之类的。雅思没觉得注意保持身材这点有什么问题,“那又如何?”

        “她对自己的饮食习惯控制的太严格了,我只是希望她偶尔也过的轻松……自由些。”

        这就是男人幼稚无知的地方。雅思这回轻轻拂了一把手边耷拉下来的绿叶,说:“好吧,这我就得说说公道话了。那些自称自己什么都没做、随心所欲自由放松就能保持零码身材的女人,其实背地里比谁都更焦虑,也对自己更严格。她们嘴上说着毫不费力,可你怎么知道她们没有花上功夫?”

        “所以你也花了很多功夫吗?”

        雅思微微愣怔,回过神时发现男人的目光流连在她裸露的肩颈与臂腕,又是一次委婉的调情,但身材确实是自己骄傲的筹码,于是未加迟疑地回答:“当然。”

        “那么你做的很好……要知道,你一直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之一,”男人在最后补充道,“抱歉,还有一个是我的女朋友。”

        雅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口问起:“你的女朋友多大年纪?”

        “二十四岁吧,我猜。”

        雅思顿了顿,止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样开玩笑,你也真是无聊。”

        男人短促地轻笑一声,转而跳到下一个话题:“接着谈谈你的丈夫吧。既然今晚他也缺席了…他今年多大?”

        这回他没有加上“现任”,雅思不假思索:“比我大两岁。”

        不是一个正面的回答。男人也只能应付:“那么他也很年轻。”

        她扭头盯着他,语气平淡:“你以为我几岁。”这里的灯光昏暗,哪怕她谎称自己三十岁也无伤大雅…不过女人的年龄不是用来自报的。

        “我猜是二十四岁。”他语气确定,不像是用猜的。

        “你……”雅思转过头去,作势要从这里离开,“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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