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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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都已经度过了,怎么又会再次出现?

        “善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遗光侧头看他一眼:“我在房间里讲了两个故事。”

        “两个?你还讲了什么?”黎恪揉揉额头,只觉有些疲累。

        “讲了一个名叫《将离》的故事。”姜遗光语气平淡地说,“将离原先在京中,现在,它果然追着我来了。”

        “它杀不了我,所以就一直害我身边的人……”姜遗光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吗?

        兰姑急道:“那将离的故事又有何解?”

        “无解,故事只是故事。不让将离满意,是不会解脱的。”

        姜遗光的话显然叫兰姑无法接受,黎三娘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黎三娘受难?

        “善多,能劳烦你叫我送上去吗?我去寻九公子,他身上有山海镜,总能破局。”

        孰料,姜遗光却摇了摇头。

        “你也说了,九公子身上有山海镜,他不会出事,他会出来的。”他又侧头看一眼面色灰败的两人,道,“我答应了黎三娘,但我没有答应你们。”

        说罢,他将船又划出去一丈多远。

        “你要去哪儿?”兰姑问,看他的方向是往他们自己所在的大船去,忙问,“你是不是要取回我们的镜子?”

        “对。没有镜子,无法摆脱。”姜遗光抬头看一眼。

        赤色月亮,隔着斗笠和一层厚厚的布,仍旧能见其鲜红似血。

        “故事里还有一点没说,红月在时,绝不会有白日,想等到天亮是不可能的。”他边说边划船,黎恪也明白他的心思,划得更快。

        兰姑对着逐渐远去的大船叫道:“三娘,我们马上回来。”

        三娘在船上摆摆手,冲进了屋里。

        左右她的魂归山海镜所有,寻常鬼魅不得侵。

        只要想明白这点,那些鬼就伤不了她,只敢使些障眼法,让她崩溃,让她发疯,好叫她心神不宁跌进江水里淹死。

        她冲进了阁楼中,一层层去寻,边喊边叫。

        “九公子!”

        “九公子你在哪?听到了回应我一声。”

        只是,不论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九公子在这艘船最底层,堆积了许多尸骨的地方。

        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以为他们逃出来了,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船,他们带着剩下的船夫和士兵往岸上去,和来剿匪的大军集合,并告诉他们赤月教的机密。

        “九公子!!”

        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喊,甩甩头,往四周看去。

        灯光下,觥筹交错,大家都在庆贺剿匪成功。赤月教被一网打尽,同样收缴来的,还有上万两白银,数千两黄金以及上千箱五石散……

        这样大的一个功绩,回京后陛下必然会嘉奖他们。

        父王的王位也只能传给嫡长子罢了,他身为不受宠的庶出第九子,只能凭自己拼个郡王位。

        “来来来,喝酒……”九公子笑道。

        楼上,黎三娘飞奔着,不断去搜,每一间房都踢开了,细细查看,床底下也不放过。

        她再往楼下去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好悬没摔倒。

        回头去看,楼梯上什么也没有,她以为自己方才只是不慎滑倒,走出几步又觉得不太对。

        刚才她踩着的东西,圆圆硬硬的,怎么感觉有点像……

        黎三娘折返回去,伸手去摸。

        凭肉眼去看地上确实像什么也没有,可她伸出手,却摸到了一面圆圆的镜子,冰冷、光滑。她还能摸到镜面背后反负复杂的花纹。

        是山海镜。

        不会错的,一定是九公子不慎落下的,他怎么会丢在这里?

        黎三娘带起镜子,一路照,一路往下去,这回她喊得更大声。

        可依旧无人应答。

        这艘船上,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那头,姜遗光和黎恪把船划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他们所乘的大船底下。

        毕竟是工部造的船,比匪船要严实精细多了,赤月教的人根本就不舍得放走这船,绳索拉了,叫了两个掌舵的好手去上面开着。

        现在,这艘船上的人也不见了,姜遗光借铁索噔噔噔几步上去,翻身跳在甲板上。

        见黎恪和兰姑无法上来,便对他们说:“在这等着我,我马上出来。”

        说罢,他冲进了藏镜的阁楼中,拔腿往楼上跑。

        黎恪和兰姑坐在小船上等待。

        江水悠悠。

        黎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戴着斗笠,周围垂下布料,阻隔大半视线,他小心地撩开一点,往四周看去。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

        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月光。

        小船夹在两条大船中,江水平静无波,连影子也……

        等等,影子?

        黎恪心跳得很快。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坐在小船上的两人的影子……

        黎恪没有明说,只对兰姑道:“不必担忧,善多很快就回来。”说,他悄悄地低头往江水中看着自己的影子。

        掀开一条缝,往下悄悄看去。

        微红的江水表面,照出一张狰狞可怖的惨白面庞。

        黎恪一瞬间收回视线,安稳坐着。

        斗笠下,面色凝重。

        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什么。

        而被他忽略的东西……

        ……

        禹杭地带,有一处离地不过几十丈远的小岛,小岛正好在江水中央。那小岛十分隐蔽,看着无甚出奇,让它有一点好,就是不论旱涝,都不影响什么。

        赤月教的教主,就住在这小岛上。因此,这座岛也叫做红月岛。

        赤月教并不急着扩张地盘,他们一直奉信,忠心比数量更重要。

        凡要入教之人,必要经过重重考验,确定对赤月教及教主忠心耿耿,才能入教。

        所有的教徒最羡慕的人就是二十八星宿将军。

        他们能最近地聆听教主旨意,能更多感知红月恩泽。

        每一天,红月岛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教主并不严苛,相反,他无论是对待帮众,还是对几位将军都十分和气,他越是和气,越无人敢冒犯他。

        人人都敬爱他,畏惧他,又不吝惜用各种方式讨好他。

        今日,红月岛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教主平日喜欢点起灯来,把整个小岛照得明亮,今日,他却没有点灯。

        他坐在岛上最高大的松树下,二十七星宿将军都在他身前。

        再往前不远处,是数百位帮中教众。

        他一人坐着,其他几百人都站着,却显得他比那几百人还要更高大些。

        “毕宿没有回来,他的船也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教主和气地问。

        他的声音很普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的长相也很普通,只比寻常男子高大一些,穿着齐整些,皮肤黝黑,一双眼睛也是漆黑的,好似能看透人心。

        他问了话,底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谁也不知道毕宿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会不见。

        “没有人说是吗?”他笑了一下,“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们。我只是想问问,今天谁最后一个见到他?”

        一个身量适中的男人立刻走出来,跪地叩首:“是我。”

        “鬼宿,是你啊……”他问,“你当时看见他是怎样的?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回,回教主,他说,前头有弟兄传话来,说见到了挂皇旗的船,他就决定去了,他还带了一百来个弟兄……”

        教主叹息:“我说过了多少次,不要去和皇帝的人硬碰硬。只来了一艘船,那能是来围剿我们的吗?让他过就好了,何必找麻烦?”

        “可是最近都听说皇帝要发兵来打了。”

        “听说?你们都听说了?”教主心平气和,“你们是听谁说的?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靠吗?”

        一连串问话,叫前面几百个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有红月保佑,即便当朝皇帝想要除去我们,我们也会大难不死。”他笑起来甚至有点憨厚,说的话却令人胆寒。

        “谁最早传的话?”

        半晌,一个人走出来:“是我,我听说的,教主,是我的罪过。”

        “危月燕。”他不赞同地摇头,“怎么会是你?不是不是。”

        危月燕掩面,低头退下。

        “说,到底是谁?”

        人群里终于又出了一个人。

        他原本就站在人群最尽头,踏前一步,道:“是我。”

        “心宿。”教主认出了这个最早陪着自己闯荡生死的兄弟,不免叹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早说过,现在还没必要和皇帝打。”

        “等红月降临之日,才是我们的时机。”他说,“你不信上天的指示吗?难道你没有听到红月的声音吗?”

        心宿握紧了拳头,大叫起来:“你永远只说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都老掉牙走不动路了再打?”

        “那狗皇帝有太子,没了太子还有好几个皇子,没了皇子还有公主,还有王爷。光临安王底下就几十个孩子。就算姓姬的全死了,我们再不动手,也轮不到我们了!”

        “什么红月,红月的声音你们听过吗?只有你,只有你说你听过。你说是红月的声音就是红月的?”心宿一把拔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的手却在抖。

        他的眼眶也是通红的。

        江湖中人,最讲道义。他们彼此有那么多次救命之恩,却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其余十几位星宿将军哗然,连忙要上前,却被教主抬手制止了。

        “原来如此。”他叹息道。

        即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生气。他实在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这会儿也依旧心平气和地问:“你真的能下手吗?”

        刀抖得更厉害。

        心宿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拿刀之人,要是刀放在敌人要害时都能发抖,就不配再用刀,不配再杀人!

        “既然下不了手,就松开,你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好兄弟,“这么多年来,我说要带着兄弟姐妹们吃饱穿暖,要大伙的孩子能读书认字,我何时骗过你们?”

        “你太心急了。”他缓缓道。

        长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心宿,你就带危月燕去把毕宿兄弟找回来。”他又坐回了梧桐树下,幽幽叹气。

        不知在叹什么。

        蓦地,他慢慢抬起头。

        天边一轮明亮新月,边缘染上一丝血色。

        教主一怔:“……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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