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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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也不是。”黎恪苦笑,“我自作聪明,掉下水里,多亏善多把我救上来。”

        世间莫过人情最难偿,尤其是救命之恩。

        姜遗光没说什么。

        反而是兰姑开口,把他们刚才发现的事儿说了。

        “不是月亮有问题,而是水?”

        黎三娘和九公子都陷入了深思。九公子此刻恢复了平日有些懒散的模样,撑着下巴,走来走去。

        “既是水有问题,水中真正作祟的恶鬼我们也不知在何处,贸然祭祀所谓海娘子恐怕也不成……”

        黎恪反而道:“未必,也可一试。”

        “只不过,这回祭品该换一换。”

        ……

        几刻钟后,船上所有尸首都堆在船头。

        他们个个都古怪得很,看上去还是人形,可又有了其他的怪模样,手脚似乎变长了些,皮肤惨白。九公子还记得其中一人肤黑如炭,没有想到,当他死后,他看上去也是白惨惨的。

        一个接一个,不断往下推。

        每推一个,九公子,就在心中念一句佛号,黎恪同样目不忍视,可他依旧要动手。

        黎三娘,兰姑亦如此。

        不这么做,他们就无法离开。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原本他们至少也该带着这些人离去,好歹叫他们家人收拾了有个念想,而不是永远葬身在这冰冷的水底。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随着一具具尸体抛下去,江水中的血色一时间更加浓郁。

        天边血月逐渐“圆满”,从半月变为满月。

        可随着那血月的“圆满”,天光渐渐亮起。江水中的血色反而往下沉,露出原本的水色。

        已经,扔完了。

        月亮还差一点点才完满。

        可这条船上已再没有别的供品。他们是最后的供品。

        姜遗光一直默默帮忙,没有说话,待尸首全部扔完后,他站在一边,敏锐的察觉到众人气氛有些僵。

        但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一人心中有杀意。

        他们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现在可怎么办?没有人了,我见厨房里还有些生猪肉和羊肉,不知可不可行。”兰姑口吻轻松。

        姜遗光摇摇头:“不必,我们原来那条船上,还有几个小太监。”

        一句话点醒心绪复杂的五人,九公子立刻做了决定:“还是回去,然后乘小船立刻靠岸,找禹杭州知府。”

        他身份在此,禹杭州知府不敢拿他如何,等再过些时日,镇压赤月教的大军就来了,到那时,他们会更安全。

        一行人如法炮制,重新回到小船,划回去,这回不需要太多人,九公子和黎三娘迅速登船后,将几个小太监的尸首都扔了下来。

        水面彻底澄清。

        天边血月消失不见,换回一轮红日,阳光暖融融照在几人身上。

        “也不知这次回去后,死劫又该难到何种地步。”九公子苦笑一声,“待回到京城,我做东,请诸位好好聚一聚,否则,以后恐再难相聚。”

        黎恪劝他:“九公子也不必说这种丧气话。”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话是真的。

        死劫,本就为九死一生之大劫难。

        他们一路上收了多少诡异,这些诡异,又将尽数在死劫中对它们穷追不舍,除此外,还有其他知晓他们为收鬼之人的入镜人,到时也要害他们。

        九公子和黎恪袒露,称自己杀了其他所有入镜人,也正是因为那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联手要取他性命,换一个渡劫机会。

        其中,还有一位他自认交情不错的好友。

        他们差点就要成功了——要不是九公子在最后一刻,没有选择相信自己那位好友的话,他可能会真的死在镜中。

        几人轮着划船,不拘是哪个方向,总之一路往岸边去,总算见着了岸边。再往前,小船逐渐搁浅,渐渐停在岸边草丛中,一行五人从船上下来,寻了个方向就走,准备到有人烟的地方问问。

        他们一路走,也没见到什么人,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缩在路边,瞧着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官话。又往前走了小半刻钟,总算远远见到搭了房子的村落。

        一个身上还沾着水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从他们身前不远处经过。

        那年轻男人手脚修长,虽衣裳破旧,可却洗得很干净,他哼着不知什么调子的歌,步伐轻快,昂着头,像一直欲要振翅高飞的鹤。

        此人看着不一般。

        九公子下意识起了结交之心,再一想他们目前身份不能暴露,歇了心思。近前时,兰姑拦下他,温和笑问:“这位郎君,我等从江边来,遇上了水匪,好不容易才逃脱,却不知这是何处,郎君可知道?”

        兰姑能说各地方言,她这会儿说的就是禹杭一带的话,此处离京也不算太远,大伙儿都能听懂。

        那人懒洋洋抬头瞥他们一眼。

        五人样貌都极好,平日走在京中街上皆能引不少人瞩目,那人却根没看见似的,扫他们一眼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兰姑也没泄气,指尖突然多了一颗成色不错的碎银,一点点银亮色在指尖翻飞,她笑道:“还请这位郎君帮帮忙,告诉我们。”

        话音刚落,她手上就一空,再看时,那颗碎银已经到了那人手里。

        太快了,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夺走的。

        兰姑并非娇弱女子,寻常男人也能对付一二,眼前这人能当面从他手里抢东西……

        兰姑后退半步,其他人也围了上来,隐隐有些警惕。

        那人回想了半天,说:“这里是王家村,在江乡,禹杭州府。你们从这里往北一直走,就能去府城里。”

        姜遗光看了他一会儿,那人似乎也觉得姜遗光稀奇,同样回以注视,两人对视一会儿后,姜遗光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放在他面前。

        雪白银两,还带着官铸,那人一看眼睛就亮了。

        “你叫什么?”姜遗光问。

        “哦,洛妄。”说着,洛妄毫不客气地捞过银子,咬了咬,看见银子上浅浅的牙印,嘿嘿一笑,连忙擦擦,塞回怀里。

        “你还想要吗?”姜遗光感觉他接过银子后,心情格外好。

        洛妄点点头。

        姜遗光就又给了他一锭二两的银子,比一两的更大些,雪亮雪亮的银两。

        洛妄一见就眼睛直了,同样眼疾手快收起,问:“你还要问什么?这回你可以问两个。”

        姜遗光摇摇头:“我不问了,但是,你问了我一个,你该给回我一两银子。”

        洛妄顿住了,不可置信。

        他一挠头,越想越觉得对方说得有理,不免焦躁起来。

        要给回银子,他是不想的,可他又的确问了个问题,还回答了。洛妄怎么想都觉得急,他忍不住道:“你就问呗,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姜遗光摇摇头:“我不问,我要是答应你,你又欠我一个,你就得给我二两银子。”

        中计了!

        洛妄怏怏不乐:“那你给我银子是要我干什么?”他反应过来,连忙道,“这条不算!”

        其他几人先是看得愣了,紧接着就忍不住偷笑。

        善多有时异于常人,这人也有些古怪,谁成想,善多竟一下就拿捏住了对方。

        姜遗光道:“这条也要算,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就不算了。”

        洛妄连连点头。

        姜遗光问:“我给你银子,你能做什么?”

        洛妄:“要做什么都可以。”他眼睛里有一股纯然的杀气,“要杀人也可以。”

        他本来想说出来吓吓他们,谁知道这几个人一个都不害怕。姜遗光再次说:“那我给你的银子先欠着,需要你的时候,再找你,你不能赖账。”

        洛妄很为难,咬牙答应下来,而后急忙捂着口袋一溜烟跑远了,生怕他又拿钱给自己。

        等洛妄跑远,九公子才终于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善多啊善多,你可真是个妙人……”

        其他几人亦忍俊不禁。

        姜遗光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知道他们在笑的事和自己有关,可又不是以往自己听到的讽刺嘲笑。

        相反,他们的笑带着善意。

        姜遗光就没说话,等他们笑完了才说:“现在去府城吗?”

        “自然,走走走。”

        ……

        红月岛,气氛肃然。

        赤月教教主仍旧坐在自己平日最常待的梧桐树下,他依旧语气和缓:“毕宿找不回来了?”

        禀报的人还在哭,抹泪道:“找不回来了,一条是皇家的船,一条是毕宿兄弟的船,还有十九条小船,船上全都没人,找不着了。”

        “我记得,毕宿带了二十条小船出去。”教主说,“所以,那条小船呢?”

        “还、还没找着……”

        教主嗯一声:“既找不到,也不必找了,总和皇家有关系。”

        他从梧桐树下站起身,目光遥望遥远的北方。

        在京城中,有一座宫殿,全天下最聪明的书生、最富有的商人、最美貌的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因为,那里住着天下之主。他是天子,是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他已经统治了大梁几十年,没有人不期望得到他的垂青。

        曾经,他整日打渔,连想都不敢想,皇帝这个词,不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但现在……他已能取而代之。

        他站起身后,从袖里取出一面黑底旗,缓缓抖开。

        赤月教一众帮众望着那面旗,鲜红弯月随风飘动,不免都有些惶恐,血里有什么东西燃灼起来,叫他们呼吸都紧促了。

        这面旗……教主说过,只有红月现世时,才能拿出来。

        教主依旧用平淡的口吻,慢慢转过头,扫视着一众和自己打拼的兄弟姐妹们。

        “当今皇帝不公!他让那群有地有权的官老爷欺负我们,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

        “我曾说过,要让你们、让天底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有房子住,有书可读。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这么做。”

        “是,我们是吃饱穿暖了,但还有很多人没有,我们要把赤月的光,照到每个人身上!叫每个人都吃饱穿暖!每个人都能住得起房子,读得起书!”

        “……这一点,当今皇帝根本不会做到。”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底下的人却听得浑身发烫,有些人呼吸都停滞了,一双双眼睛狼一样发亮地看着他,发着抖,期待又惶恐地等他做下最后的决断。

        教主果然开口了,将那面藏了十几年的旗用力一挥,黑红色光辉在日光下闪耀。

        “传我旨意——从今日起,赤月教,反了——”

        短暂寂静后,山呼一般的欢庆声响彻岛屿。

        ……

        周知府吩咐完洛妄后,总算舒心了些。

        他和赤月教教主私下的往来非常隐秘,底下那群什么个星宿将军即便攀扯也扯不到他身上,到时他只要不认,几个同年再替他说说话,这事儿就能揭过。

        只可惜……洛妄这么一个好用的棋子。

        他闭了闭眼。

        他决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在事后把洛妄送走了。

        想到那个拿了馒头傻呵呵啃的小乞儿,和他几次毫不犹豫冲出来替自己挡灾,周知府只觉心痛如绞。

        你别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临走前,定会让你吃一顿饱饭,穿一身干净衣裳。

        周知府正暗自感伤,听得手下人来报,声称门外有人想见他却没有拜帖时,还以为是洛妄办事不力,顿觉不快。

        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什么人?”他耐心问。

        下人回道:“五个人,三男两女,瞧着不像上门打秋风的,小的们不敢拦,请他们在茶房等了。”

        他缩了缩脖子,道:“其中一个人拿了面令牌来,那令牌上……有蟒纹呢,他自称九公子。”

        蟒纹?只有皇家人才敢用,周知府一个哆嗦:“还不快请进来!”

        却原来,五人到王家村后,雇了村里的骡车往府城里去。幸好这地方离府城不远,几人身上路引等物都在,进府城后,他们找了间客栈,各自洗漱休息后,直接去寻知州府。

        九公子身份在这儿,他再怎么不受宠,也姓姬,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知府绝不敢怠慢他。

        几人大摇大摆上门。

        九公子身上脏污不多,依旧一身大红蟒袍,头戴玉冠,瞧着有些风尘仆仆,却不掩尊贵气。其余几人亦不似凡品,尤其当中那少年郎,周知府一见着,就恨自己膝下没个年龄合适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个面子,昨天晚上的犯傻就当没看见哈,没看见就是没有,好了,我还是那个机智的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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