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回冰上步炎里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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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有何等见识,但不知单公子打算在何处设下擂台?”

        单公迫脸色立刻僵住了:发现嫏嬛会说话,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惊喜。

        夏语冰的目光瞬间停在温嫏嬛身上。

        郭琰一见冷场,忙解释道:“温姑娘过虑,我们石阵之中有一个宽阔的石台,形如树根,其面平坦。在那里比试,就跟在平地上一样,我们没有优势。”

        嫏嬛笑道:“那你们提出的条件又怎么说呢?如果不愿将文书交还,大可以当面向我言明,又何必拐弯抹角?”

        她这么一问,连郭琰也不晓得怎么回答了。

        单公迫原本也只是想借比武出一下风头,并未真心考虑过文书一事,当下也答不上来。

        幸好还有白从宽一步上前,答道:“温姑娘不必忧心,我们答应不以文书为质便是。我们比我们的,假如我们有幸得胜,也只会提一个与此无关的条件。也就是说,无论输赢,我们最终都会将文书还给你们,如何?”

        嫏嬛这才放下心头大石,“有阁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单公迫缓缓点头,仿佛是自己亲自解的围。

        郭琰拉起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再多言。

        纪莫邀见状,道:“既然大家都讲清楚了,那我们也不扭拧。这战书就收下了。”

        厅上的人逐渐散去,前往为客人摆下的接风宴。白从宽趁机将夏语冰拉到一边,问:“冰冰,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二位师兄摆明是在刁难他们。冰花刺阵是你哥哥传给你的,无你不可成形。有你一言反对,他们就不能得逞了。”

        夏语冰懊恼地低下头,答道:“我知道这对他们有些不公平,但我真的很好奇,他们有没有办法破解这个阵……你也是阵中要员,难道就不好奇吗?纪莫邀号称三眼魔蛟,江湖上对他多有传闻,今日得见真人,还能友好地交手,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但现在这样,我们怎么看都像在助纣为虐。”

        夏语冰想了一阵,发起愁来,“这么说的话,客人们一定会生我的气吧。”

        白从宽不想当面责备她,可她确实难辞其咎,只好劝道:“但愿他们看得通透,知道我们不是针对他们……真是的,二位师兄这样太过分了。这已经不是趁火打劫的问题,就连师父也成了他们的筹码。”

        夏语冰见他语气强硬,忙问:“从宽哥,那要收回挑战吗?”

        白从宽摇头,“太晚了。我要是反悔,二位师兄肯定觉得我有僭越不敬之心。出尔反尔本来就不好看,更何况是内讧?我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夏语冰道:“你要是不愿意上,我们可以换人。”

        白从宽苦笑,“罢了。我要不上,二位师兄会觉得我叛逆;我要上了不尽全力,客人又会觉得我在敷衍。”

        夏语冰扁着嘴,扯了扯师兄的袖子,道:“从宽哥,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别内疚,我知道你很在意冰花刺阵的名声。这也是难得的机会,只是不幸被二位师兄骑劫了而已。不用担心,我会全力以赴,你也不要有保留,就当这是一场纯粹的比试,不带任何私心与条件。你哥哥的阵法无懈可击,我们一定不会输。”

        嫏嬛一到客房中,便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葶苈见她脸色阴沉,也不敢说话。

        外面有人敲门。

        葶苈去应门,见四位师兄站在门外,“咦,大家都来了啊?”

        纪莫邀开门见山——“你二姐生完气了吗?”

        葶苈强笑着回过头来,问:“二姐,大师兄问……”

        嫏嬛抬头道:“都进来吧,关门说话。”

        刚才在堂上,大家都感受到了嫏嬛的不满,于是二话不说,纷纷坐下。

        “太过分了。”嫏嬛气头还未消去。

        “是啊。”孙望庭附和道。

        马四革也满怀不忿,“大家不仅不是仇敌,师父还都是故交。竟然为了在后辈面前出风头,将我们扯进这种无谓的内斗之中!”

        纪莫邀目不转睛地盯着嫏嬛,“别担心,我们会看好葶苈的。”

        “你以为我只是在担心葶苈吗?”嫏嬛火冒三丈,忍不住锤了一下地面,“我只是来取回属于我家的东西,现在却要你们接下这师出无名的战书。试想你们任何一人若是有什么损伤……”

        葶苈挽住她的手臂,“二姐,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大师兄一定成竹在胸了。是吧,大师兄?对战的阵型都想好了吧?”

        “没有。”

        孙望庭腰一软,差点没躺倒在地,“大师兄,稍微鼓舞一下士气,也不过分吧?”

        纪莫邀嗤之以鼻,“我要说大话,二小姐会看不出来?”

        嫏嬛终于被逗笑了,“你们都注意些就好。郭琰和单公迫绝对不会留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纪莫邀道:“别怕,多得你据理力争,他们才没能占更多的便宜。”他顿了顿,又小声添了句——“谢谢。”

        “略尽绵力罢了。”

        纪莫邀随即起身赶人,“好了,明日一战不能怠慢,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先后离去,而就当纪莫邀最后一个迈出门的时候,嫏嬛却在背后喊住了他。

        “大魔头,”她立于门扉之后,细声叮嘱道,“擒贼先擒王,郭琰和单公迫要想树立威信,一定冲着你来打……你别有事。”

        纪莫邀掏出一片薄荷叶,放在唇边,低声道:“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你就……”他突然咧开一个坏笑,“我才不会有事呢。”随即将叶子丢到口中。

        嫏嬛瞪了他一眼,“别拿自己开玩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说真的,不要成为他们所觊觎的上将首级。我不担心你的性命,但损手烂脚也不是小事啊。总之要小心,打不过就赶快认输,反正与名册无关。”

        “刚才怎么不见你跟子都他们这么说?”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不相信他们的本事。但跟你说,你会明白。”

        “行了,我们尽力而为就是。无论输赢,该是你们的东西一定会回到你们手上。”

        嫏嬛艰难地点点头,没再出声。

        纪莫邀见她不动,缓缓帮她拉上了门。

        嫏嬛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门边,听他渐渐走远。“唉……”她将额头抵在门缝上,揣测着次日会发生的事。无论怎么看,这都会是一场恶战——她虽未亲眼见识冰花刺阵的气势,但既然剑寨的人如此自信,又有不败之名,想必不是一个轻易就能破解的阵法。郭琰和单公迫二人私欲熏心,夏语冰与白从宽又有意要一试这奇阵之力,此四人势必不会给无度门喘息的机会。她当然知道纪莫邀有对应之策,但这依然不能消除心中顾虑。

        她合上眼,祈祷这场无谓之争能尽快完结。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焉知!”

        嫏嬛一听是自己的小名,立刻回头,见温枸橼黑着脸站在面前,“一姐,你来了!”

        谁知温枸橼一手将她扯到墙角,咬牙问:“父亲呢?”

        “我、我不知道啊!你看到我留下的便条了吗?”

        “我看了,可你没将话说全。”

        嫏嬛心头一惊,反问:“一姐何意?”

        “我看了父亲留给我的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一姐,你这是在暗示什……”

        “暗示?你疯了吗?我这哪里是暗示?我都快要把这个人的名字呕出来了!你不是还没懂吧?”

        嫏嬛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父亲他……跟你说什么了?”

        温枸橼冷冷一笑,答道:“父体困沉疴,耳衰眼目消。儿身虽免恙,恨已动情娇。宁信魔仇子,痴心早远飘。可知需力劝,但把祸根疗。”

        嫏嬛目瞪口呆,“父亲真的这么说吗?”

        “别装得好像你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就不信他没有当面警告过你!而且你居然将最重要的事——纪莫邀的父亲纪尤尊原来是我们杀母仇人……你竟将这段隐去了!”

        嫏嬛自知理亏,也懒得争辩,答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温枸橼气急败坏地捂着脸,坐下,又复起身,道:“我没告诉你和葶苈,我在水牢里发现父亲留下的两个神主牌……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没敢告诉你们!我一定也懵了……总之、总之,一个是娘的,一个是楚澄的。现在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两道晶泪从嫏嬛眼中滑落,“一姐,你一早就知道母亲不在了?”

        温枸橼的眼眶也红了,“是啊,但早知不比晚知要好受半分。”

        嫏嬛忙牵她坐下,紧紧揽住她的肩膀。

        但温枸橼并不领情,烦躁地从妹妹臂间挣脱开来,冷冷道:“你最好跟我讲清楚,这个纪莫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嫏嬛如实相告:“我见父亲对他有些先入为主的想法,不想让你和葶苈也误会了他,这才……”说完这句话时,她甚至有些想笑——曾经对纪莫邀闪烁其词的那些埋怨,如今居然原封不动地报应在自己身上。

        他们都有无法开口的理由,也都没逃过被粗暴拆穿的命运。

        温枸橼攥着嫏嬛的袖口,追问道:“你别天真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就不觉得他很可疑吗?”

        嫏嬛摇头,“一姐,同样的话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一遍了。纪莫邀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我没有证据怀疑他。”

        “焉知,我最聪明的焉知!”温枸橼一下火起,将嫏嬛按倒在卧榻之上,“你明知他是纪尤尊的儿子,难道就一刻也没怀疑过他们父子会暗中勾结吗?我和葶苈都差点死在纪尤尊手下了!你还要多少证据?”

        嫏嬛躺在姐姐身下,抽泣着答道:“你们还活着,难道不也是因为纪莫邀吗?”

        “他可能以此博取你们的信任,好借机谋害父亲,你怎可全无提防?”

        “一姐,你这话全无根据,我怎么可以凭一点猜测而冤枉他?我知道你们介意他的出身,可他十岁就离家来到惊雀山了。此后的言行都有吕前辈和师弟们作证,根本无可挑剔。是,他以前没对我们完全坦诚,但他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们的事。如果不是他,你和葶苈早就没命了,哪里还能在这里给他安插莫须有的罪名?”

        “没对我们完全坦诚?我们根本对他一无所知!你晓得他有没有和纪尤尊通信吗?你晓得他有没有参与他父亲的阴谋吗?他和叶芦芝什么关系,你知道吗?他有没有将父亲抓走,你又知道吗?”

        “他和叶芦芝的事与我何干?又与父亲何干?”

        “焉知,你还不懂吗?”温枸橼骂累了,直接躺在嫏嬛身侧,“我不想你再浪费时间在这个人身上,更不要被他蒙蔽了双眼。他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你不能相信他的话,更不能自认为很了解他。你我都很清楚,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嫏嬛仰着脸,已经停止了哭泣。“一姐,我明白你们为什么信不过他,但恕我无法接受。”

        “焉知!”

        嫏嬛坐起身,“你和父亲都只看到他是纪尤尊的儿子,却没看到他是吕前辈的徒弟、葶苈的师兄、我朝夕相处的朋友……我有无数个理由去信任他,你们却没有丝毫的理据去证明他包藏祸心。”

        温枸橼看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气冲冲地说:“焉知,你的思路向来都很清晰,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却如此冥顽不灵?你才认识纪莫邀多久,就对这个臭小子死心塌地?他自告奋勇陪你和葶苈来取回名册,说不定就是想窃取证物。我跟你说,我从第一天开始就觉得这个人古里古怪的,我劝你还是——”

        “我也许认识他不久,但至少比你久。而且不仅仅是他自告奋勇,葶苈所有的师兄都很支持我们,难道他们也心怀鬼胎?他明天就要为我们出战,可能会负伤而归,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他居心叵测?”

        温枸橼说不下去了——她不觉得自己理亏,只恨嫏嬛错爱仇人,苦劝不听。也罢,反正她又不是要上擂台的人,一时半会想不通也无所谓。要不去劝劝葶苈好了?使不得,若弄得他心神不宁,明日在阵中恍惚受伤了怎么办?他年纪小,不会分轻重,就算劝得他倒戈,也没办法令纪莫邀原形毕露。但要怎么样才能令他吃些苦头呢?

        她猛然想到了一个人。

        温枸橼破窗而入时,陆子都正在擦拭恫心剑。

        “咦,你不是葶苈的——”他话音未落,就惊见温枸橼双膝下跪,朝他磕了一个响头。“你、你这是何意?”

        “陆子都,只有你能帮我了!”温枸橼抬起头时,已经泪眼婆娑,“求你救救我那糊涂的妹妹吧!”

        子都忙问:“嫏嬛出什么事了?你快起来!”

        温枸橼猛地摇头,不肯就范,“嫏嬛终于与家父重逢,这你是知道的。”

        “是啊,她和大师兄在戒痴寺里找到了令尊大人。可温先生后来又不见了,你有他的消息吗?”

        “我没有。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因为他就是掳走父亲的人……子都,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父给我留下一封信,就连嫏嬛也未曾见过。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嫏嬛竟爱上了仇人之子……”

        子都的心一下裂出一个口子来,“什、什么意思啊?你快起来慢慢说。”

        温枸橼泣涕涟涟,抓着子都的衣袖,道:“令我母亲受辱而死的禽兽、将我双亲囚禁在水牢的人,叫纪尤尊……”

        陆子都心一沉,却说不出话来,只好微微扶着温枸橼摇摆不定的身躯。

        “你也听出不对劲了吧?纪尤尊、纪尤尊……就是你大师兄的亲生父亲!你大师兄纪莫邀是我杀母仇人的亲儿子!而嫏嬛竟因为他,不顾家仇、不顾亲人,将我一片苦心拒于门外,无论如何也不肯和那家伙割席!”

        子都止不住摇头,“温姑娘,你的意思是说,大师兄也是你们的仇人吗?”

        “他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他又怎么会是善类?如果我们姐妹同心,就还好对付,可如今嫏嬛对他坚信不疑,我怎么劝都劝不明白啊!”

        子都心头一凉,“你、你的意思是说,嫏嬛对大师兄——”

        温枸橼立刻抓住陆子都的手,滴泪道:“子都,我虽与你不熟,但在咏菱湖时就看得出,你对嫏嬛一往情深。可惜那傻丫头不知良人近在咫尺,反而迷上那个邪类,怎不令我痛心疾首!”

        子都一听,毅然将她甩开,道:“大师兄不是坏人,他绝对不会伤害嫏嬛!”

        “那他为何从未告诉你他的出身?为何从未跟你们提及,他来惊雀山之前的事?”

        子都别过身去,答道:“我又不识得纪尤尊,他跟我说又有何用?而且大师兄来惊雀山时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他父亲的罪孽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你来跟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如果你是想离间我和大师兄的关系,恕我不能奉陪!大师兄救过你,也救过葶苈,对你们温家不但没有亏欠,反而数度施恩,怎可能对令尊大人意图不轨,你又凭什么污蔑他?”

        “若他真的一点嫌疑都没有,为何在发现父亲的下落之后,父亲立刻又不见了?难道还有别人去通风报信?”

        “世上奸恶之人无数,你为何总要咬住大师兄不放?他是个正人君子,绝无害人之心!”

        温枸橼起身,气急败坏地吼道:“连你也被他蛊惑了吗?獐头鼠目的,哪里像正人君子了?嫏嬛那个傻子竟为了他,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我见你对她有心,还指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不想也是枉然!”

        “够了。”陆子都打断她的话,“嫏嬛爱他也罢,他是禽兽之子也罢,他都是我的大师兄。温枸橼,你不了解大师兄,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事情的经过。我想……你还是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陆子都,你个木头人!”温枸橼看不下去了,跳上窗台就要走,“枉我还指望你能帮我保护嫏嬛,想不到你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我看错你了!”

        陆子都正要开口反驳,对方却已消失在窗扉之外。他重重地坐到地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师兄……”

        书阁门未开,阵前心已乱。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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