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病里闻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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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

        est-celediablequis''estincarneenelle

        难道她是魔鬼的化身

        pourdetournermesyeuxdudieueternel

        她令我无法专心侍奉上帝

        quiael

        她点燃了我对肉体的欲望

        pourm''empecherderegarderversleciel

        由此我再也看不到天堂

        ……

        他对这个昏黑的世界感到绝望,但又自己亲手毁灭了灵魂里仅存的一丝光亮。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不由得为之愤怒哭泣。

        克洛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百年成灰以后的结局——他没有领地,流离失所;没有情感,行尸走肉。

        地狱在他的脚下张开了巨口,那个世界里没有光亮,没有盛放的鲜花与鸣唱的飞鸟,也没有那个自己亲手杀死的小姑娘。

        ……

        “神将他取去,他就不在世了。”(创5:24)

        “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创4:12)

        “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创3:19)

        ……

        经年以来,克洛德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在她面前,另一次则是因为她。

        月影一寸寸地退下圣母院前的石阶,那么慢、那么轻,如同潮汐步步远离曾经温存的滨岸,缄默无声却分外动人心魄;当这般万籁俱寂的黯淡冷夜里只掺入那几缕幽光,不是照得明朗,反倒像一种凄清的哽咽。天空里压下了几朵乌云,秋风萧索,恐怕很快就要下起雨来。

        他怔住了,再回望过去的种种行径,如同一道模糊的影子:自己刻在圣母院墙上的字会被磨损盖灭,没有人会记得在那间幽室里曾有一个阴郁着脸的若撒副主教,而此生唯一心爱的小姑娘,在世之际又被自己的痴魔害死,如同一片秋叶在丑恶的摧折下缄默地凋零…

        “堂·克洛德·弗罗洛…”他呢喃着,滞涩地呆望着窗外的月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刹那间,他撕心裂肺,失声痛哭。

        三十年以来,这个虔诚的教徒第一次不想步入天国——

        他宁可与她一同入地狱,也不愿独自流离在没有她的天堂。

        弗罗洛跪倒在风蚀的石壁边,再看那些相互遮没的杂乱铭文,只觉恍如隔世。

        他得了热病,但他却觉得自己早就疯了。

        他不要灵魂得救,他的灵魂里只剩下了绞刑架。

        ……

        克洛德歇斯底里地将拳头一次次往墙上砸去,浑然不顾自己指间传来的剧痛与墙上殷红的斑驳血迹。他低垂着自己平日里一向高昂的头颅,泪水却不住地从瞪大的双眸里涌出。他的口中低低地嘶吼着、质问着,似乎早已因过度哀恸而陷入癫狂的绝境:

        “这么多年以来,我将自己的身躯囚禁在圣母院幽暗的阁楼,将自己的灵魂进献给从不肯向世人施恩的上帝;我仅存于这人世间徘徊游荡的,不过是秉性中的糟粕、品格里的渣滓。贵族之利,于我何用?副主教之权,又有何益?主啊,您曾经无比虔诚的信徒以残破肮脏的灵魂有幸与人世间最值得珍重的神明相逢,却因盲目的信仰与顺从而要误将她打入地狱深处!他宁肯抛却经年孜孜矻矻所求取的一切——学识也罢、信仰也罢、名利也罢,也不愿以此生的离恨去换取分毫往生的福祉;他宁愿放弃通往天堂的道路,也不愿松开魔鬼那双无比蛊惑的手。爱斯梅拉达,撒旦的使臣、吉普赛的巫女;我自以为洞幽烛微,早已看穿你的来历,却不曾料想你在我心底遗痕之深重,甚至早已远超《圣经》与上帝。世间哪有欢爱与修道的两全之法?只是那个曾将自己锁在石柱上的虔诚信徒,如今却最终毅然选择背叛自己的圣主。”

        午夜的钟声叩响了,一声声回荡在圣母院的石壁上,震撼着他的耳膜,也刺痛着他的心。恍然间,那无情的宣判声——“明日黎明处以绞刑”——在克洛德的脑海里迸裂开来,顷刻又支离破碎,如同一只被打翻的琉璃花瓶。仿佛被抽去了生平所有的气力,他甚至无法再强撑着继续跪在墙边,高瘦的躯体瘫倒在冰冷的地上,任凭眼眶中的泪水流下、再将石地染湿;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了,难以吐露一句言语,只能发出极低的抽噎声。他哭得几近昏厥,但没有谁会来救他;他是倨傲的副主教啊,此生拼死捍卫的可悲的尊严也不允许此刻有人推门而入。

        良久,他才堪堪从长恸中回神,呢喃、叹息,混杂着悲吟与深切苦痛的微笑,如此矛盾而令人费解的痴念,仿佛不是发自他的口唇,而是来于他的魂魄:

        “爱斯梅拉达,妖冶美丽的吉普赛巫女,我愿意忍受世人的折辱与唾骂,我愿意承担背叛天主所犯下的重罪,我愿意放弃今世所修得的一切学识与名利。可是我——一个魔鬼,一个叛徒——我不能,更不愿放弃的,除了你再无其他。”

        “我从此再不肯信奉天主,你便是我唯一的神明。”

        ……

        据路人传,在那个暮秋的雨夜里有一个黑袍幽灵,骑着一匹似从地狱中来的黑马,在夜幕下忽隐忽现,朝着司法宫地牢的方向奔去、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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