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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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酒,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拿件披风裹着抱起念安,下楼到大堂掌柜处结了账。

        此时街上的马车已不好找了,裴桓索性打算走一段儿。

        夜风清凉正好醒酒,谁知迈出客栈大门不过二十来步,暗处停靠的马车旁忽地走出个人,站在裴桓面前轻笑了声,嗓音尖利。

        “咱家在此先恭贺裴郎君高中之喜。”

        裴桓微眯着眼适应片刻阴影处的光线,便从昏暗中瞧出他来,如何能不认得这人,宸王身边的近侍总管——赵荣全。

        宸王府大门开在盛京最繁华的平安大街上,临街的一面府墙足足占去了大半条街的面积,每隔百步便有禁卫日夜巡逻,外头人瞧着,都觉里头的气象,怕是比窝在皇宫里的东宫还要气派华贵。

        赵荣全在前带路,直将裴桓领到府内的湖心凉亭外,止住步子,躬着腰朝屏风里回禀了声——

        “殿下,老奴将人带到了。”

        屏风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湖面的风吹散了裴桓周身的酒气,隔着屏风视线不及,但他知道宸王是可以看到他的。

        “知道本王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里头的嗓音带着天生居高临下的倨傲,裴桓大抵是知道缘由的,至少是一部分。

        早从那日自西市回来,他心里便隐约猜到,当初宸王在书局并不是无端招惹念安的,只是直到今日,那份猜测才彻底得到坐实罢了。

        念安被酒劲儿烧得晕晕乎乎时,抱着舅舅的腿做了个奇异的梦。

        她梦见裴桓剃光了头发,变成僧人模样,头顶烫着圆圆的诫疤,穿件素净古朴的僧袍站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时,像在看个稀罕物什,半会儿忽然弯下腰,慢慢伸手过来,试探地摸了摸她的头。

        念安觉得舒服极了,忙闭起眼睛朝他掌心拱了拱。

        裴桓弯起唇角露出笑,这才俯身试着轻轻抱起她,喃喃般地问:“怎么独自流落到这儿了?”

        当初念安头回从裴家的屋子里醒来时,她记得他也这么问过。

        她舒服的不想说话,窝在裴桓怀里,伸出双臂想去搂他的脖子,可一抬起手,却见裴桓的肩上出现了两只雪白的小爪子。

        念安望着一愣,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终于在他眼底找到了自己的倒影,尖尖的头脸,尖尖的耳朵,黑黑圆圆的眼睛和鼻头——

        她怎么是只小狐狸!

        “啊!”

        念安吓得不轻,猛一激灵,梦里打个冷颤惊醒过来,睁开眼,隔着满室清冷的月色正对上裴桓的目光。

        念安眨巴两下长睫,忙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地凑到他跟前去照镜子。

        可惜没等她看清楚,脑门儿上就当头盖过来裴桓的手掌,把她的整张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给人按了回去。

        “不认识舅舅了吗?”

        念安在床榻上摔了个屁股墩儿,两手拨开他的手指,从指缝里觑他两眼,想起方才梦里的裴桓,突然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小丫头一下子像是喝了陈年的假酒,变的傻乎乎……

        裴桓极浅的牵了牵唇,又听念安突发奇想地问他:“舅舅从前做过光头和尚吗?”

        念安的眼睛在月光下亮亮的,裴桓眉尖不由轻皱,冷不丁屈指敲了敲小丫头的脑门儿。

        “胡思乱想。”

        可他手劲儿太大了,咚地一声闷响,念安顿时捂住额头嗷呜一嗓子,皱着一张脸,忿忿然在床榻上平地跺了跺脚表示不满。

        “好痛……坏舅舅!”

        裴桓耐着性子回敬她的控诉,“出家人需得断绝尘缘,我若做了光头和尚,你就没有舅舅了,懂吗?”

        念安闻言耸耸鼻子,回敬给他一个鬼脸。

        小丫头顽皮的时候也很混不吝,裴桓见怪不怪,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起来自己去洗漱,换身衣裳再继续睡。”

        话是这么说,可念安刚睡醒一觉精神头十足,当下眼睛都不肯闭。

        她耍赖说不想睡,见裴桓起身要走,忙惯用两只手勾住他的小臂,两脚蹬上他的腰,小窜天猴似得吊在他臂弯上荡秋千。

        年龄小的孩子,无论平日再乖巧,也总会有调皮捣蛋、赖着人不放的时候。

        裴桓偶尔也颇为头疼,偏他实际也并不是个多会哄孩子的人,闹不过她,只得坐下来由着她玩儿会儿,玩儿累了自然也就肯去睡了。

        念安顺杆儿扒拉到裴桓背上去,忽然嗅见他衣服上有股别样的香气,想起来问,“舅舅方才刚从外头回来吗?”

        裴桓伸到背后护着念安的手稍顿了下,他点头,“嗯,得意楼的酒都被你喝光了,便回来了。”

        念安忙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我下回不敢了……”

        裴桓垂眸没再言语。

        至于宸王府之行……传闻中的这位宸王,性情乖戾、喜怒不定,行事全凭喜好,他拿着把柄却不发落,所图的,竟然是念安这个人。

        裴桓早该想到的,念安在宸王眼里,是多好的种子。

        他想要念安,就像喜欢豢养那些猛兽一样,裴桓却绝不愿意看到念安将来变得同那些猛兽一般,如论如何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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