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蓝色鸢尾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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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线缠成一团搭在坍塌了一半的红色砖墙外面,浅绿色一次性塑料袋被风吹到空中又落下,汽车碾压过丢弃在路上的矿泉水瓶子发出闷声,广播里有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请还在镇里的乡亲们尽快搬离白水,请还在镇里的乡亲们尽快搬离白水,镇里很快将进行大规模拆迁,不要再滋生事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街角有被人遗弃的小狗盯着我看然后跑走,我想起火耳,想起姥姥曾经说“有人说我的命硬,所以身边的人都离去”而今我无法辨别这一切是命运使然还是因自己一直试图与时光抗拒所要经受的代价,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世上永不会有一台时光机可供我回头验证与悔恨。

        清明将至,我独自前往云霄山看望姥姥以及白清的父母,白水的墓地大都集中在于云霄山山底一带,同我一行的人一直在讨论日后是否要迁坟的事情,有人说不需要,有人说迟早的事情,他们的手提袋里装有祭祀用的五色纸,被叠成长条的五色纸张从手提袋里露出小半截,我包里也装有同样的纸张,从前每逢清明白清总会嘱咐我去买五色纸回来叠成长方形以供祭祀使用,姥姥去世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此地,甚至是她的父母她都没有再去看过,从前有蓝一陪我,而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寥寥数年,与一些人天人永隔,与一些人无声告别,想来无不让人唏嘘。

        姥姥的坟前长满青草,带着些许凉意的风从我的衣服灌入身体,我随手将坟头的草拔掉一些露出摆放祭品的石头,从包里掏出在望北便利店买来充饥的小面包放在上面,掏出打火机点燃五色纸,墓纸在风里很快燃烧殆尽,化成黑色纸灰,我郑重的在坟前磕头用土掩盖掉纸灰然后站起身来前往白清家的祖坟,我伸手抚摸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我对他们并无任何感情,踏足此地也是基于对白清的感激,不知为何,明明是同样的荒芜我却觉得白清家的祖坟要比姥姥家的更为可悲可泣,我开始理解白清的决定,因为再过百年也许用不了百年将不会再有人记得你,这里会移为平地也或者会再埋入另外一些人,记忆与躯体都将腐烂在泥土里,无所谓辜负,亦无所谓珍贵。

        我将家里的家具低价卖出,因家里长久没有人居住,加剧了家里物品损坏的速度,电器无法正常使用,桌椅潮湿桌面的油漆脱落,柜子里的衣服发霉散发难闻的气味,厨房的米袋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痕迹,收废品的男人不耐其烦和我讨价还价,我因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留在白水,只想快点离开去寻找新的住所,所带行李除去几件衣物都是书籍,军绿色旅行包被塞的鼓鼓囊囊,沉重一如我未知的生活。

        午后天空飘起丝丝细雨,时而停歇,时而落下几滴打在皮肤上,阳光却清朗温和,我抬头直视太阳刺入眼睛的光线,依稀看到远处出现若隐若现的彩虹,它就像是我的幻觉,等我想要仔细去看清楚时便再也无法看到,白菱的父亲和养鸡场郭师傅领着大批人去镇里闹事,铁锹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音,他们与我背道而驰从我身旁经过,白水的搬迁让他们失去自己的事业与荣耀,离开白水他们可能不再受人追捧也不再荣华一身,大概他们比我更不希望白水的消亡,我多希望我能够在人群中落下一滴眼泪,可以让我更加深刻的铭记我曾在这里得到过的安稳与平宁,但死去的白水和死去的白清一样都无法使我掉下眼泪,我向后回望,镇口三五成群的工人将“白水镇”的巨大白色牌匾拆除,门楼上的灯笼被肆意踩踏,骑摩托车的年轻男子轰鸣而过,白水的门楼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们凝聚成一个光点镌刻于我的生命线上,我所能做只有牢记它或者忘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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