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Chapter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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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李冬赫面前毫无粉饰太平的必要,他给了她时间,也给了她不被抛弃的自信,那段不忍再去回忆的往事,与拥有李冬赫相比,竟也不复以往的痛苦。

        如此想来,她再抬起眼,已经是含了轻柔笑意的眼神,“其实我好羡慕你,李阿姨温柔漂亮又善良,更别说你还有弟弟妹妹,能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小孩子一定很幸福。我不一样,从记事开始就没见过妈妈,好吧,严格来说是她抛弃了我。”

        “相比于没妈的孩子,我更不喜欢被人称为被抛弃的孩子,想来她对父亲的恨大过了对我的爱,才会狠心丢下我,可能因为她的出走让我爸面子上挂不住,而听爷爷说我从小长相就随我妈,所以他对我不是很好。四岁的时候,我爸娶了我现在的继母,岑玲。没过多久,弟弟出生了,我们一家四口再加上爷爷,似乎是很完整很圆满的家庭。”

        她吸了吸鼻子,认真凝视着李冬赫,“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好像你越期望什么,上天就要把这份美好绞碎了扔给你。冬赫,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吗?”

        李冬赫作沉思状,“爱不是与生俱来的,但讨厌和恨也一样,都是有迹可循。”

        也就是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爱上你,讨厌你,总要有个理由。

        天生的爱人或仇人,皆不存在。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年龄还小不怎么记事,只记得我当时隐约摸索出一个道理,爸爸不喜欢我,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才会生气不理我。”

        从小母亲的缺席加上父亲的冷暴力,让她被迫养成了敏感且爱看眼色的性子。

        小孩子感情世界纯粹,对情感也有着敏锐的感知力,她从小就感觉林应国不待见她,不记得她的生日,对她的学习生活总是不理不睬,印象中他抱她的次数寥寥可数。

        她不懂,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冷漠,甚至对她的评价,坏的也好,好的也好,都少得可怜。

        稍微长大一些,她会默默揣测他的心情,会一次次反复琢磨他的内心想法,然后再变成她想象中他理想的样子。

        优秀的孩子总会备受偏爱,可林逾静优秀不会,旁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轮到林应国岑玲那都会被贬得一文不值。

        即使逐渐习惯了他的冷漠,他的寡言,她仍心存侥幸,觉得父亲或许只是不关心她,万幸,只是无情而不是厌恶。

        血缘捆绑而生的儒慕之情让她无法责怪父亲,他讨厌妈妈,胜似仇人,对一个随处都有仇人影子的孩子自然产生不了喜爱。

        直到现在她还是会时不时幻想,若是这个家庭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当作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好像也不错,至少不会更糟糕。

        岑玲的插足,林嘉容的出生,都在残酷地提醒她,自己是个不被喜爱的孩子。

        原来真的会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父亲的喜欢,父亲会抱着林嘉容玩举高高的游戏,会给他亲自买玩具,买新衣服。

        他仅仅是在牙牙学语的时期,不经意间发出一个音节,就能哄得林应国开怀大笑。

        而岑玲的存在,更像是把她的自尊心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自打生下林嘉容后岑玲的脾气越发不好,每当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就会拿她撒气。

        她是个自私却狡猾的女人,躲开爷爷,关上门悄悄打,专往穿上衣服便看不到的地方使劲,以免别人看到落了个苛刻继女的坏名声。

        这种煎熬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出现转折的,是在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候。

        那天林应国外出喝酒一夜未归,岑玲不高兴,次日抄起竹片就往她背上招呼,她吃痛喊出声,转身要躲又被她捉了回来。

        动作狠厉,不一会就皮开肉绽渗了血,岑玲看到她氤了鲜红血渍的衣服一惊,猛地把她推进房间,反锁,然后匆匆离去。

        岑玲失手了,毕竟她向来小心谨慎,从不让人看出破绽,那时猝不及防见了血,打乱了她的阵脚。

        后背火辣辣的疼,她哇哇大哭,哭了一会又抽搐着止住哭声,紧张地盯着门口,她不知道门被反锁了,唯恐岑玲听到又进来打人。

        她就那样蹲在床脚,默默啜泣了好久好久,门外传来他们晚上吃饭的动静,一家老少其乐融融,可就是没人发现她的缺席。

        也许他们当时发现了,只是不在乎,有她没她,毫无区别。

        “后来我就在想,原来自己可能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对于这个家庭,我永远都像个局外人……”

        “不是的。”

        李冬赫似乎不忍她再自我贬低下去,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是心里琢磨兜转许久却始终凑不出一句适当的话。

        “你很重要,阿渔,特别重要。”他最后只能傻傻重复了好几遍。

        长长久久,只剩下空调嗡嗡嗡的微弱噪声。

        平静的叙述终被心中翻涌的情绪覆盖,她看到他瞳孔里倒映的自己,微笑着,隐忍着,来势汹汹的悲伤,难看的不得了。

        林逾静赶紧揉揉脸,偏过头不去看他,苦笑了下,“下午哭,晚上哭,明天我的眼睛肯定难看死了。”

        他的手指,攥住了她的手心,然后挠,好一阵安抚,“后来呢?你的伤口怎么办?”

        “后来我哭累了,不敢躺,怕疼,就在地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发了烧,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爸爸没来看我,他天一亮就离开家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林逾静将身体转过去,胳膊弯曲,脑袋枕上去,“再然后,他把岑玲他们接到了自己身边,从此很少回来,家里只剩我和爷爷。”

        那一年,她再一次难逃被抛弃的命运。

        多讽刺,加害者飘飘然远走高飞,满身伤痕的她却只能被亲生父亲丢在贫穷小镇自生自灭。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她说,“那道伤疤。”

        她的眼睛在乱发的遮掩中还是明亮,乌润润,像是被雨水打湿,一动不动盯着他,李冬赫心猿意马,把她的脑袋摁到胸口,不给她继续看。

        “还记得吗,那天你喝醉了,我帮你换衣服不小心看到的。”他一说话,胸腔都在沉沉振动着。

        林逾静的声音闷在胸膛里,带了不正经的笑意,“登徒子,居然敢趁我喝醉偷偷脱我衣服。”

        还有闲情开玩笑,李冬赫也乐得跟她用笑容排遣悲伤,像小狗一样牙齿轻咬她的耳朵,“我还看到了更了不得的东西,你要不要听听?”

        她用手挡他的脸,“呀,你好烦。”

        李冬赫眉眼里溢出坏笑,“真不听?我记得你那天里面穿的是……”

        “啊啊啊不听不听,你不要脸。”她拉被子蒙头。

        他理直气壮,说出的话活像个小流氓,“本来就看光了,现在跟我害羞是不是太晚了点。”

        “……”

        林逾静气到口不能言,耳朵上全是他的口水,她忿忿歪头往他衣服上蹭,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这在李冬赫眼里像极了一头到处乱拱的小猪。

        脚也在毫无章法地乱蹬,不可避免碰到什么要命的地方,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推到床的边缘,李冬赫的双臂急急环抱住她的头,勒得她哼唧一声,却不躲避。

        他的语气警告,“再动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林逾静趴在胸口仰头看他,闷闷“哦”了一声,不安分的腿彻底消停下来。

        体温和他干净好闻的气息,还有平缓的呼吸,像是催眠剂温温柔柔吞噬了她,久违的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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