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惊心(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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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在那次,被一箭穿胸留下了病根儿,这么些年了,也没有根治,只能多加保养着。也因着我这病,把你们先生的家产都花光了,他这才求到了林大人门前,到了府上教书为生。”

        几人听了静默半晌,林黛玉低低道:“先生和师母伉俪情深,不论是先前的肆意潇洒,还是如今的相濡以沫,都令人心生敬意。”

        其余几人都点头赞同,白夫人却不欲多说,指着庙里的一池莲花道:“这里花开的倒是好,咱们去看看?”

        那满池菡萏确实开的娇艳,许是因为山上的地气足,比贾家府里花房精心培育的还要好上三分。几人驻足观望了片刻,便觉得日头有些太晒了。

        领路的小沙弥见了,忙道:“几位女施主,前方有个凉亭,那处观景也是极佳的,几位不防移步过去?那里还有个茶炉,我们寺里刚炮制出的荷花茶,虽然不出名,却也干净清爽的。”

        听了这话,王熙凤便笑道:“这样好的地方,当然要去看一看才好。那荷花茶也拿一点子过来,待会儿我们尝一尝,若是果真好,少不得在亲戚中帮你们说道说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会为禅定寺做宣传了,小沙弥知晓王熙凤的身份,闻言自然大喜过望,忙恭敬的领了人去亭子歇脚赏花。

        自己又脚步轻快的取了茶来,还有配套的茶具,一应都是竹木雕刻的,不觉奢华只余简朴,与这寺庙的氛围倒是相得益彰。

        另一边林如海和白先生信步而走,寻到一个四处开阔的山石,两人盘腿坐下。身后跟着的小厮见此,忙上前布了茶炉茶具,这才远远退开。

        “林兄,咱们自岭南一别,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吧。”

        林如海捋了捋胡须,感慨道:“可不正是如此,那时我刚满十六岁,中了举人后,被家师说阅历不足,让我出门游历。那会儿白兄还是个潇洒的翩翩公子,如今咱们俩可都两鬓斑白喽。”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二十多年的陌生疏离,尽数消散而去。

        两人说了些前尘往事的闲话,林如海突然问道:“白兄当年何等闲云野鹤之人,如今被迫进了贾家做先生,心中可会有不忿之意?”

        白先生摇了摇头,随即道:“甘之如饴,岂会心中不忿。林兄亲家一家人都极好,尊师重道且不必说,底下几个孩子也都是可塑之才。我临到如今,能得这几个良才美玉,并加以雕琢教导,实乃大幸。”

        “那三个哥儿也就罢了,难得是贾家的这几个姑娘,还有府上的女公子,实在是钟灵毓秀至极。我和夫人这么些年,行走于大江南北,所见之人不知凡几,可能胜过这几个女子的,不过一手之数,属实灵秀。”

        林如海听了心中纳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黛玉的聪慧她当然清楚,如今听说还有几个姑娘毫不逊色于她,便不由得起了兴致。只是姑娘家,即便是小辈,也不是他一个外男能随意询问的,白先生因是先生,这才能点评一二。

        “那三个哥儿如何?上次我随内子去贾家省亲,倒是觉得二舅兄的幼子确有急才,于诗词应对一道颇为精通。兰哥儿和茂哥儿两个,随即年纪小了些,但一个稳重知礼,一个活泼跳脱,都是不错的孩子。”

        林如海这话也是真心的,他属实觉得贾家这小一辈的都不错。

        即便贾宝玉是王氏之子,但稚子无辜,当初对贾敏下手的王氏又已经去了,依着林如海和贾敏的度量,还不至于要仇视这么一个幼子。

        “虽也不错,可与我那几个女学生比,都差了一筹。”

        林如海闻言,低低的叹了口气:“我家的栋哥儿,比之玉儿差了何止一筹。”

        白先生略有些惊奇的抬起头,盯着自己这位老友:“林兄为何做此言?栋哥儿也是极聪慧的,在幼童中能有这个稳重的心性,已经是殊为不易了。你也是太过严苛了些,我看着就很好。”

        林如海摇摇头,感叹道:“我那女儿实实胜出儿子百倍去,为人灵透机敏,在家时不过七八岁上下,就能帮着内子整理家务。那些个积年的老仆,白兄该是知道有多难缠,都对她服服帖帖,却不见人家动了何等手段,好似天生便人情通透。”

        “只可惜身为女子,只能困居于后宅之中,只做些女红琐事,我心中每每思及至此,便不由得心生怜意。”

        林如海说罢,沉默良久。

        白先生笑而不语,随即示意远处的书童小厮再退的远些,这才含笑道:“林兄可知今日为何有此一游?”

        林如海见他发问,强打起精神道:“据说是岳母在家中烦闷,又恰逢内子回京,故此才到庙里上香还愿。”

        白先生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我在课上为几个女学生讲了塞外江南美景,海上的波涛汹涌,岭南的重峦叠嶂,还有极北的皑皑白雪。这些东西,勾起了姑娘们的心绪,贾家老太太心疼孙女儿,故此才有今日一游。”

        林如海听了,惊愕道:“白兄为何做此言?您明知道,这女子,女子……”

        “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白先生不在意的回问过去,随即又透露道,“是昭明侯让我这样讲的,您可能明白他的意思?”

        林如海悚然一惊,暑气正热的天,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见他面色煞白,白先生却道:“昭明侯乃是心有百姓之人,不会做那乱臣贼子之举,扰乱天下的,林兄大可放下心来。”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帝王心术莫不如是。”白先生想起自家遭遇,不觉冷了脸,随即又道,“昭明侯于国于民都有大义,可当今却屡次揣度试探于他,贾家二姑娘的婚事,就是博弈之下的牺牲品。”

        见着林如海沉思的模样,白先生又道:“如今皇帝处处要仰仗昭明侯,可还是这般寒人心肺,处处提防。若是有朝一日用不到了,林兄,你可敢想一想贾家的未来么?”

        “而你林家,与贾家如此亲密的关系,到时候可能幸免于难吗?”

        林如海呆立当场,恍若雷劈一般不动不响。

        白先生也知道他心中必定杂乱,只转了话头说道:“从前我和夫人时常游走各地,也曾经多次乘船出海,海外岛屿众多。昭明侯名下有一支海船,更是已经探出了一条新的航路,如今送了数千人出海,正在探明路径,建造房屋。”

        林如海听了这些话,沉默半晌后,方道:“白兄今日说的这些,是琏儿示意的吗?”

        白先生摇了摇头,否认道:“并不是,起初昭明侯甚至都不曾告诉过我,只是你也知道你那侄儿,不是个心机深厚的,我不过半个月便发现了他的马脚。因着贾家对我不坏,昭明侯此人又给出了高产粮种,对天下百姓有恩,我不忍心见他事迹败露,故此提点了他几句。”

        林如海便道:“白兄也知他推广了粮种,如此丰功伟绩,陛下肯定会记在心上的,怎会……”

        “呵呵呵,林兄,你这话可能说服你自己吗?”

        林如海不言不语,随即低声叹道:“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林家世代忠君爱国,愿以生命捍卫我大干国百姓!”

        白先生颇为无趣的撇了撇嘴:“你看看你,又开始这套论调了,我难道让你造反了吗?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你自去忠君爱国,我也不曾想着要祸乱天下,不过是为自己留个后手罢了,看在贾林两家姻亲的份儿上,林大人该不会去向皇帝高密吧?”

        林如海愣了愣,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不危害百姓性命,扰乱大干国的安定,林某自然不会做出这等背后捅刀之事。我信任白兄为人,也深知琏儿的心性,二位都不是那等穷凶极恶,利欲熏心之人,绝无可能扰乱朝纲。”

        “只是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我等凡夫俗子,琏儿他时常伴驾在圣人周围,心中惶恐难安也是寻常,我心里都明白。待我寻个时机,与他好生谈谈,再做其他打算。”

        “至于白兄您,您从前家中所遭遇之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可往事已矣不可追思。如今您和嫂夫人的生活,尚且算得上安稳,何不放眼前看,莫要再惹愁思了呢?”

        “林兄,你这话是看低了我了。”白先生不喜不怒,平淡的说道,“我白家先祖从前即便被卸磨杀驴,也与如今皇位上这一个无干,犯不着为了那些陈年旧事大动干戈。”

        “我如今所为,是为了昭明侯和我那几个学生们。他们都是可塑之才,却囿于如今世情,不得一展身手。若是换了个地方,不单单是我那几个女学生,便是昭明侯夫人,都是叱咤一方的巾帼豪杰!”

        “林兄你在官场太久了,如今的思维除却忠君爱国,已然不剩下什么。我不与你辩说这个,只看日后如何,到时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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