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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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川愣愣地看着左岫的背影。

    在他的印象里,  师尊似乎总是会站在他面前的。

    那时候的七川并不像是现在这般随性,而是有着一腔少年意气,作为凡人,  身怀灵根,  原就是天之骄子。

    他和云玉茗一同前往修真界拜师,云妹得了飞花谷谷主的青眼,  被提前收走,  可却无人要七川。

    他没有钱,  没有人脉,  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天资。

    像是这样的凡人苗子虽不算多,  但也不少,早就习惯了眼高于顶的修真界根本瞧不上他。

    可是七川并不想就这么回去。

    除了不甘,  还因为他答应了云玉茗要一同步入修仙大道,  以后努力结为道侣,  做那不羡鸳鸯的神仙。

    少年慕艾总是带着一腔孤勇,  于是他将云清宗当成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那些外门弟子经历过的山阶试炼他也经历过,  过程万分艰难,他最后几乎是靠着手脚并用爬上去的。

    而当时的云清宗还有些弟子,  在观看试炼的修士里有不少都说他的天资不好,不想要收入宗门。

    最终伸手将他拉起来的便是左岫。

    当时左岫说得是什么,他不记得太多,只模糊地记得一句很轻缓的“此份坚毅已是难得”。

    语气很温暖,一如这人托着他手臂的掌心。

    最终,七川拜入左岫门下,成了他的徒儿。

    在七川心中,  左岫对他亦父亦兄。

    因着修炼缓慢,  故而他下山历练总有不顺,  有几次遇到了危机时刻,总是这人将他护在身后,保他周全。

    哪怕是天大的事情来了,只要有师尊在,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

    七川在左岫的引领下一步步认识着修真界,也一个个看着同门离去。

    左岫从不阻拦,好似冷情冷心。

    可七川很清楚这份不阻拦才是最大的宽容。

    有人笑话左岫软弱,但只有经历过,才明白成全需要的勇气远大于憎恨。

    七川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在师尊旁边,他也一直在坚持着。

    直到左岫为了给叛去上虚宗的巫仪阳寻药,一去不归。

    七川寻找这个人寻了很久,期间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却从未料到他会化成水鬼,就在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

    水湄儿也被这番变化震惊了,紧紧抓着七川的衣袖,蓝色眸子微微瞪大,嘴里呢喃:“怎么会呢,他,他身上分明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啊。”

    宿竹青虽然也很错愕,可到底旁观者清,轻声说道:“想来这位前辈应该是舍弃了身子,也放弃了一身修为,不然也不会化为水鬼。”

    水湄儿不解:“这又是为何?”

    这次开口的是七川:“黑剑说过,师尊和它都被默契侵染,只不过它能靠着剑冢中的铸剑台洗净自己,师尊怕是不能。”

    修士若是抵抗不了魔气,不是入魔就是殒命。

    自家师尊明显是选择了后者。

    也正因为舍掉了一身修为,所以他变成水鬼后力量微弱,还神志不清,甚至因为不愿意找替死鬼导致一直留在了水潭里,若是没有被秋忱捡回云清宗,只怕此时还在水里面泡着。

    想到这里,七川便觉得眼底泛酸,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泄露了一声呜咽。

    左岫自然听到了自家徒儿的声音,可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双眼中的情绪更加浓重。

    依然是一片冷意,还带着些许鬼气,但是却藏不住里面的冷意,就像是冰山下蕴藏了岩浆,蓝宁之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不自觉地轻颤。

    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左岫加大了力气,将黑剑插得更深。

    这里虽是识海幻境,一切都是虚妄,但他们确实真实的。

    蓝宁之哪怕舍弃了原本的身体,可是那一剑早就在灵魂上刻下了烙印,如今再被捅|进了相同位置,即使他已经魔婴大成依然抵抗不住。

    可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筹谋许久,甚至连上虚宗都看不出破绽,利用修真大比几乎将整个修真建都当成了自己的补给,但最终,没有被那个红衣女修弄死,反倒再一次倒在了左岫面前。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弟,也从未放在心上。

    偏偏就是这人,两次把黑剑送进了他的胸膛。

    蓝宁之不甘,不愿,不忿。

    可对着那双冷冽眼眸,他只问出了一句:“你就这般恨我?”

    此话一出,风鸾便紧皱眉头,在心中道:“这般境地,他竟然还想挣扎。”

    系统不解:【挣扎什么了?他也没动啊?】

    风鸾一边朝那边飞掠而去一边迅速回道:“魔修引|诱道修入魔,用的除了魔气便是蛊惑人心,若是左岫真的承认自己是被恨意影响,哪怕真的诛杀了蓝宁之,以后也会埋下隐患。”

    【我不懂,难道道修就不能有憎恨和怒气吗?】

    “寻常便罢了,可观左岫过往言行便只是个性情中人,这般反问难保他不被动摇道心。”

    系统略想了想,便觉得这话有理。

    刚刚蓝宁之便说过,左岫之所以丧命,起因便是听信了诓骗,想要去将被魔修控制的师兄救回来。

    分明是亲眼见过魔修叛宗,但最终还是选择去救他。

    这并不是左岫愚蠢,细想想,这人应该是想给所有事情一个最终结果。

    终究是记得同门情谊,可惜魔修早就已经不算是人了。

    风鸾怕的也是这点,对她来说,即使以前从未见过左岫,但这人既是本门弟子,风鸾便不会看着他误入歧途。

    可刚到近前,还未出手,就听左岫缓缓道:“我恨过你,但如今却不那么想了。”

    蓝宁之没想到这人的反应竟是如此平淡,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隐秘的恶意凝结成的冷笑突然僵在脸上。

    就听左岫接着道:“你我的兄弟情义早就在你叛逃的那天结束了,我还心存幻想,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足够偿还你的教导之恩,”声音微顿,水鬼抬起湿漉漉的眼帘,苍白的脸上分外坚决,“如今,我诛杀你,与私人恩怨无关,只是为了除魔卫道,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罢了。”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蓝宁之看得出眼前人所言非虚,但正因如此才让他真的慌张起来。

    纵然他看上去分外洒脱,好似不在乎人命,只是为了游戏人间,但实际上却比谁都怕死。

    之所以能漠视生死,那是因为死的是别人。

    真的轮到自己头上,他就怕得连声音都开始打颤。

    尤其是如今摆明了自己完全没有翻身之地,就连左岫都打定主意要他死的时候,他便越发惊慌。

    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淡,眼中的赤红却越来越浓。

    他就如同困兽,完全看不到活路。

    最终,只能挣扎着喊出了最后一句质问:“我既入魔,那么作为魔修遵守魔修之道有什么不对?你们口口声声天道,可是天道并未容不下魔修,凭什么你们就天天除魔卫道挂在嘴上!虚伪,虚伪至极!”

    左岫闻言微愣。

    他原就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化为水鬼之后便是浑浑噩噩,脑袋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此时被蓝宁之问到了脸上,虽然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系统则是气得哇哇大叫:【诡辩!杠精!这么会抬杠为什么不去工地?……呸呸呸!他也配!才不能让他碰瓷劳动者!】

    风鸾虽不能完全听懂,但却真切地感觉到了系统的气恼,不由得嘴角微翘,在心中轻声道:“别生气,不值得。”

    而系统的所有火气都在微凉指尖碰到剑柄的瞬间就被安抚了下来,然后就开始疑惑:【宿主不生气吗?】

    风鸾放缓了唇角,再看向蓝宁之时,已经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表情。

    随后,她缓缓开口:“我想,有件事情确实是云清宗做得不够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就连狄昴都望了过来。

    然后就听风鸾接着道:“入我宗门,除了要学习心法剑术,还要参道悟道,可听你所说之言,显然是云清宗没教好你,既如此,我便帮你补上这一课。”

    蓝宁之的周身魔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体内魔婴也开始衰败。

    他张嘴想要说话,但已经没了声音。

    风鸾也不管他的意愿,直接道:“我曾不懂道魔分别,分不清善恶究竟何为对何为错,故而师尊让我去后山静思十年,最终我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

    说着,她一抬手。

    识海幻境原本应该被蓝宁之掌控,可现在他魔力减退,尸偶又全然将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了风鸾等人手上,于是风鸾便可自如地运用法术。

    很快,周围场景迅速变幻。

    不再是浮于空中的星宿门,而是鼎盛时期的云清宗。

    但风鸾并未幻化出内宗模样,反倒是四周围变成了后山模样。

    灵力充沛,灵物甚多。

    他们就在一处大石之上,下方正巧是狼与羊的对峙。

    捕猎者凶狠,猎物看上去柔弱可欺。

    这是在山林中很常见的景象,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风鸾让他们看到这些。

    然后就听风鸾道:“那天我在这里坐了很长时候,一直在盯着它们看,当时我便想着,狼实在是太凶狠,为什么要吃羊?可后来我又想,作为野兽,捕猎充饥本就是寻常事,若是它不吃就活不下去,它好像又没有错。”

    所有人都猜出风鸾这是暗指魔道之争,和蓝宁之刚刚的话不谋而合。

    不过并没有人出声,都在等待风鸾的解释,而唯一想要打断的魔修已经不能再出声,自然也无法打断。

    红衣女修也没看他,只管走到巨石边缘,一边往下看一边道:“可事情的发展与我想的并不相同。”

    随后,便是一声哀嚎。

    众人皆惊,忙看过去。

    便瞧见野狼已经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外形好似柔弱的胖羊居然生出了妖力,隔断了恶狼的喉咙。

    它抬头朝着巨石这边看了看,晃了晃脑袋,看上去憨态可掬,但却是为了甩掉羊角上的血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时候,就听风鸾的声音再次响起:“对天道而言,人世间的一切本就有许多是不分对错的,狼吃羊是为了生存,羊反抗同样是为了存活,一如魔修和道修之争,手段各不相同,但目标都是飞升,天道除了会在天劫上因为功德多少进行斟酌外都不会强加阻拦。”

    说着,她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蓝宁之。

    而蓝宁之这才记起,自己的师尊曾经给他看过风少宗主的画像。

    他只觉得这人美貌惊人,但却忽略了师尊的赞许:

    “少宗主乃是不出世的奇才,同样是无数魔修的梦魇。”

    如今,红衣女修站在面前,他终于生出悔意。

    并非是对无辜枉死的人心怀歉意,而是后悔自己居然被发现了,竟是没有避开这人。

    风鸾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但却并不介意。

    与其说是对他的教导,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家弟子们听的:

    “修真界,强者为尊,历来如此,万事万物自有循环,天理昭昭自有报应,也不用我多加干涉,我只知道对道修而言,魔修有心害我,那我自要反抗,这一样是天道所在。”

    说罢,风鸾缓步向前,伸手放在了左岫的手腕上。

    已成水鬼的左岫微微一颤,想要躲避开,生怕身上的湿润污了少宗主的手,同样他也很怕人身上的温暖。

    终究是鬼,总是怕热的。

    可当他感觉到风鸾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冰冷掌心时,不由得愣在了当场,眼中有些迷茫。

    但还没等他多做思考,便感觉到有灵力温柔轻缓地注入经脉。

    早已枯竭的身子渐渐充盈,原本混沌的脑袋越发清明。

    同时,他手上的黑剑也终于再次迎来了属于主人的灵力波动。

    剑中灵物一直没有说话,但不代表他无知无觉。

    自家主人收到了那般多的委屈,剑灵早就已经气恼至极,只是害怕如今的主人承受不了剑灵之气,这才一忍再忍。

    现在终于等到风鸾的帮扶,黑剑自然不用再忍耐,直接将刚刚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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