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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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靖安城的梅雨来得早,伴着凄清的风,一层凉过一层,下得人仿佛骨子里都快要发霉,实在叫人抑郁。

        终有一日,阴云散去朗日普照,那样明媚敞亮的滋味,仿佛幽深紧闭的牢门骤然打开,仿佛刹那间头顶的阴郁驱尽,满眼自由,心舒神畅。

        城里贵人们为了享受这难得的艳阳,几乎倾巢出动,将城南郊外望仙湖挤得如同不久前的端午节一般的热闹。

        傅家的安苑建在半山上,后园的观景亭倚山崖而起。站在亭中,远远就能看见望仙湖粼粼波光,还有水中大小不一的无数游船,即使无法听见声音,光是看,也能想象出船上的游人们该是有多么惬意欢快。

        傅桓真站在观景台边,望着远处湖光山色,思绪飘散不知何处。

        “……今日天气这样好,就该去游湖,小姐偏偏不肯出门……”水香还在后头嘀咕。她年纪还小,按捺不住玩心,看着别家丫头小子一早跟着自家主子出门,早就急得心焦火燥,恨不能双生翅膀转瞬而去,知道自己不能出门,便摆了一张怨气横生的脸,瘪着嘴翻着眼一副怪模样,配着她那包子脸、八字眉,看着很是有趣。

        若是脸上真能挤得出水来,恐怕到得此时,她脚下的水已能淹到脚踝。

        一阵风来,带着暖意,卷了丝丝缕缕的花香。傅桓真拨开被风吹乱额发的手还没放下,后肩上已搭了柔暖的披风。紫青绕到前面,春葱手指灵活在她颈间系好带子。

        “小姐站在风口上作甚么?这才好了几天?”紫青扭头朝向一旁的水香轻骂,“小蹄子是死的么?守在主子旁边也不知道劝?”水香惧紫青更甚,低了头不敢回嘴。紫青回头看傅桓真,满眼都是怜爱,“这一次病可把原本那点精神劲全折腾不见了。”替她捋捋额际的散发,“原先还觉得闹腾得人脑仁子疼,现下不闹腾了,又叫人心肝扯得痛,可如何是好?……”

        一年前,傅家原配所出长女傅桓真身染重病几乎不治,好不容易自阎王老子手中把命讨回来,却一改先前跳脱跋扈的性子,日渐沉稳,眼看着判若两人。长辈瞧在眼里,连连宽慰因祸得福,也唯有这个贴身服侍的大丫鬟私下里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傅家三代皇商,西南诸城无出其右。傅桓真出生长至一岁,亲母患病不治,于是被傅家老夫人接到靖安祖宅抚养,无拘无束过到第七年。七岁的傅桓真,是个小霸王,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搅得邻里不安、人人头痛,终于惹出麻烦,寒冬腊月落进水塘,被人救起时已没了气息。傅家老夫人呼天抢地一番紧抱,晃出堵住呼吸的冰水,也晃醒身躯原已开始发凉的傅桓真。

        活是活过来了,但至此缠绵病榻良久,一时醒一时晕,一时好一时坏,人人都只道不会再有痊愈之日,直到半年前无意得了个江湖游医的偏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用了,竟渐渐养起来,三月前,总算离床起身,算是真正捡了命回来。傅老夫人因此砸了重金,在佛寺连做四十九天法事,还愿祈福。

        远在州府的家主傅弘安也在这时送了信,来年开春便要将长女接回州府阳城亲自教养。

        “听说阳城冷得很,小姐这一去,要是再将病惹发了,可怎么是好?”紫青眉头轻蹙,脸上现出愁容。

        傅桓真微笑不语。

        其实靖安城也好,阳城也好,到哪里都无所谓,只是可惜了眼前望仙湖一汪碧水,再想吃到新鲜可口的鱼肉,恐怕不容易了……

        还有那位傅家家主——

        要管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叫父亲,管一群全然陌生的人叫家人,每每想起,实在令人烦恼。

        又一阵风来,紫青望望天色,劝道:“起风了,小姐还是回去吧?真受了凉,受苦的还是自个儿。老夫人吩咐厨子炖了汤,这时也该好了。”

        这样的日头,和着这样的暖风,其实刚刚好,不过灌下苦涩药水的痛苦回忆抵过万物,实在不值得为了一时的欢愉冒险。傅桓真点头应了,由着紫青扶着离开观景亭。早有婆子们抬了软轿过来,等紫青扶了傅桓真上去便往内院而去。

        进得主屋,傅老夫人依靠在贵妃榻中招手:“来得正好,我叫人炖好了鸡汤,配着虫草粉喝下去,补补神气。”

        说是老夫人,其实年纪不过四十,五官标致、保养得宜,满身透着贵气,眉间翠玉抹额,很是雍容,却略略显得几分与年纪不符。

        傅桓真答应着,走过去伸手由老夫人握住拉近靠坐在她身边。紫青取了披风去放。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紫兰端过来鸡汤,自一个紫砂罐中取了拇指尖大小的棕色粉末放进汤中搅匀。老夫人亲自接过汤碗,一勺舀起细心吹凉递在傅桓真嘴边。鸡汤味原本很鲜,加了那虫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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