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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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盯着战场喃喃道,单手握紧刀柄,发梢无风微动,身上的气势随着对峙的两人一同攀涨,仿佛被火焰点燃的柴薪。

        “我会履行我的职责,不会让在场的任何人死掉!”

        那一边,炼狱杏寿郎也举起刀刃,露出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一个笑容,坚定而热烈。

        他正在熊熊燃烧。

        “好厉害的斗气,这种状态还能保持如此强大的气魄和精神,不露一丝破绽……果然,你还是变成鬼吧,杏寿郎!”

        猗窝座也兴奋地开始蓄力,这大概会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交锋。

        [奥义——九之型炼狱!]

        [术式展开——破坏杀灭式!]

        两道威力恐怖的招式相撞,炸出绚烂至极的光晕,而浓烟之中又突兀绽开像怒放昙花形状的气浪,周围的空气都隐约扭曲,庞大的能量形成瑰丽的幻觉,直冲尚未破晓的苍色天幕,形成黄昏才有的火烧云景色。

        [业火红莲——]

        在炼狱杏寿郎和猗窝座相击的那一瞬,你闪身到他们之间,使出并非岩之呼吸,而是你自己琢磨衍生出的新招式。

        那是在和童磨一战后,在生死之间徘徊时感悟到的,是必须濒死才能接触到的领域。

        八寒地狱之七——钵特摩,译作红莲。

        很久以前你就在经书上看到过相关的形容。

        “红莲那落迦,过此青已,色变红赤。皮肤分裂,或十或多,故此那落迦,名曰红莲。”

        此云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

        爆炸产生的大量浓烟,被晨曦的冷风吹散,露出中心模糊的黑影。

        一滴汗水从炭治郎的下巴滑落,他喉咙发紧,半晌后说:“快要天亮了,做好准备吧,伊之助。一旦炼狱先生和阿蝉落败,我们拼死也要上去拖住恶鬼。”

        伊之助顶着巨大的压力注视战场,握刀的双臂肌肉绷得很紧,哑声道:“那当然,大爷我什么时候怕过!”

        终于,烟尘完全消散,结果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两人眼前——

        分外惨烈。

        “阿蝉!”

        到底是谁的呼喊,集中所有注意力在恶鬼身上的你,其实已经分不太清楚。

        你的瞳孔直直定在猗窝座身上,他的身体各处都是深可入骨的狰狞刀伤,因为面积过大,现在还未完全恢复,是最虚弱的时候。

        “快!”

        从内脏溢出的血同你的喝声一起涌出喉咙。

        在你身后的炼狱杏寿郎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向猗窝座的脖颈,手背上青筋暴起,刀刃仿佛升腾起炽烈而愤怒的火焰。

        被你舍命封住行动的猗窝座,完全来不及躲避,也没有办法躲避——他的脚被薙刀深深钉入泥土,一只手卡在你的胸腔,另一只手则被你死死拽住。

        长久锤炼的成果在这时候发挥得淋漓精致,无论猗窝座如何挣扎,你都如磐石那样牢牢屹立。

        “啊啊啊啊啊!”

        猗窝座目眦欲裂,爆发出几乎震碎人耳膜的嚎叫。

        在燃烧着明亮火焰的刀锋斩断他脖颈的同时,天边朝阳初生,一丝纯净的霞光拂过苍穹和群岚。

        在那温柔的光芒之中,一道娇小的身影若隐若现,面容带着病白,纤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和我一起走吧,狛治哥哥。”

        少女伸出柔软的手臂,抚摸他逐渐开始皲裂的面颊。

        [……你是谁?]

        明明身体已经在融化,逐渐迈向死亡,但在看到这个莫名熟悉的少女时,所有的恐惧愤怒、不甘和执念,顿时都变得不重要了。

        “你去不了我们那边,所以我就自己过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面容秀丽的少女对他露出温暖的笑容,轻声说:“就算要去地狱。”

        恶鬼的瞳孔里倒映着她苍白的笑脸,缺失的记忆被那散发着辉光的笑容填补,终于变得完整。

        于是他释然地叹息一声,闭上眼眸,唇畔微微牵起一丝浅淡的笑。

        [那就一起走吧,恋雪。]

        直到恶鬼完全灰飞烟灭,你才卸力跪倒在地。

        失去堵住伤口的鬼臂后,鲜血和内脏碎片争先恐后地从被击穿的胸腔里往外流淌。

        [业火红莲],是以生命作为养料才能盛放的。

        这一招还不够完善,完全舍弃了所有防御,身体要害暴露无余。但只有孤注一掷将所有力量集中在进攻上才能使出来,任何试图防御的动作都会破坏招式的流畅性。

        它强大到连使用者都控制不住威力,炸裂开的花瓣其实是几乎具象化的可怖刀气,带着冥界般森寒的死亡气息。你身上全是被狂暴溅射的刀气割裂的伤口。

        就像它的名字那般,皮肤分裂,身变折裂,整个人都被染成血色。

        因为完全抛弃了防御,你的四肢,腰腹上布满深浅不一的狭长刀伤,最深的直接割破皮肉脏器,在血淋淋的骨头上留下刀痕。

        所以就算挡下没有猗窝座的那一击,你也活不久的。

        不过你早已做好准备,并不惧怕死亡。

        当初你加入鬼杀队的初衷,是想拥有自保之力。之后前行的动力,则是想要保护重要之人。

        然而你失去了夈野师兄,亲手杀死作为鬼的友人,没能保护清水祈,甚至连为桃香报仇都做不到。

        一直以来得过且过,没有杀鬼决心,也没有献身觉悟的你,只是个平庸无用之人。

        然而在不断加深与身边朋友的羁绊同时,你也在慢慢改变,努力变强想要保护他们。

        就像无法发光又渴望着光明的飞蛾,将自身作为燃料投入忽明忽灭的火堆。

        “阿蝉,你做得很好。”

        炼狱杏寿郎蹲下身体,他试图对你露出鼓励的笑容,却始终没办法扬起嘴角,唇线微微颤抖。

        他伸手似乎想要抚上你的面颊,却在触碰之际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你的脸颊上也有伤口。

        “对不起,是我失职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告诉我。”

        炼狱杏寿郎其实想说的不是这句。

        他想说自己保证过不会让在场任何人死去,所以请求阿蝉活下去。

        他想说自己身为柱本来就应该身先士卒,不该是阿蝉牺牲,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保佑她吧。

        他还有很多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都像沉淀在海中的沙砾一样,藏在表面平静的漩涡之下。

        “不要自责。”

        你艰难地呼吸着,吃力地说:“就把我埋在这里……不要带回去。”

        “不能,呜——”

        你呕出一滩血,缓了口气,又继续说:“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幅样子。”

        不能让那些爱着你的人,看到你体无完肤,裸露出骨头和内脏的凄惨模样。

        “阿蝉!”

        炭治郎和伊之助也赶了过来,红褐发色的少年跪在你身边,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哭泣着大声呼唤:“坚持住,隐成员就快到了,求求你坚持住,阿蝉!”

        伊之助也手足无措,慌张地嘶哑着嗓子喊:“就这么死掉也太逊了,给我撑住啊!”

        你没有力气回应他们两个,只紧紧扯住炼狱杏寿郎的羽织,恳求地盯着他的双眼。

        大家都已经是身负地狱前行,你不想加重亲朋好友们的负担,他们要是见到这你这副模样,说不定会做噩梦的。

        埋在这里,不要立碑,不要告诉其他人,这样一来,时间就会慢慢磨去你的痕迹,能让他们淡忘伤痛继续前进。

        明明晨辉已经漫过山棱,但你的视野却渐渐变得昏暗模糊。

        “拜托了……就说,我是被一击毙命……没有、痛苦。”

        你努力想大声一些,但声音却越来越低,低到炼狱杏寿郎必须将头垂下,搁在你肩旁才能倾听。

        “放心,我明白。”

        他的语气十分低沉,失去了往常的昂扬和激情。

        “……”

        你微微嗡动嘴唇,却再也榨取不出一丝一毫可以说话的力气。

        不行啊,才给不死川师兄写了和好信,还没能好好见上一面。

        还有善逸,他这个样子,真是令人放心不下,不能独当一面的话,迟早会出问题。

        对了,炼狱大哥现在一定很不好受,你还没来得及开解他。

        你真的很想对他说,靠一己之力保护百名乘客的杏寿郎是英雄。

        你想说自己一直都很憧憬他,在列车翻倒瞥见他救人的身影时,心脏都因欣喜而加快跳动,因为你清楚英雄是真的存在,他就在你面前。

        英雄不应当死于黎明,所以你用尽全力去护住这团火焰,让它能照亮更多人。

        你做到了,对于自己的结局,已经没有遗憾。

        朝阳的已经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明亮又温暖,但你的眼瞳,却逐渐黯淡起来。

        阳光的温度,少年们的哭泣,秋风里苦涩的草木气息,还有落在额上,非常温柔的轻吻。

        所有的一切都慢慢远离,黑暗将你包裹,血肉越来越冰冷,但骨头却仿佛开始发热。

        明明已经失去五感,但你却在黑暗中,‘看’到一只巨大的白蛇从石蛋里破壳而出。

        不,那不是蛇蛋,而是椭圆的花苞。

        诞生于莲花的白蛇,吐着红信游到你身前,它金色的眼瞳里一片空无,倒映着你赤坦的身体。

        接着,它裂开下颌,将你吞吃入腹。

        “悲鸣屿先生,怎么了吗?”

        山林之中,不死川玄弥正跟着老师前往坡地,准备开始推石训练,看到悲鸣屿行冥脚步忽然一顿,便开口询问。

        “才发现,好像没有听到蝉鸣了。”

        悲鸣屿行冥合掌感受一番。

        不死川玄弥看了眼地上被枝叶覆盖的蝉骸,说:“毕竟到秋天了嘛,不过之前每晚都伴随蝉鸣入睡,现在没了那些嘈杂的鸣叫,反倒有点不太习惯。”

        “原来已经入秋了么。”

        身形高大的男人叹息一声,接着便带着弟子继续前行。

        阳光之下,万物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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