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色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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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下去。

        直到两人约定好一起安乐死,奶奶才重新恢复生机,甚至会乐呵呵的给他们自己安排葬礼。

        郑容与曾经觉得死亡是这样的,它是如此的可怕又残忍,哪怕父亲和外公那么爱母亲,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也没办法将她留住。

        她离开了,留下的父亲和外公陷入长时间的悲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直到看到爷爷奶奶对自己的安排,他忽然发现原来死亡还有另一种方式,谁也没把谁丢下,而是一起离开,在他看来这样也很美好。

        他当时还不够成熟,没有想到爷爷奶奶除了彼此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和他们有很深的羁绊。

        比如与他们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好友的爱德华。

        爱德华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告别仪式,从他得知老友们的决定,并且能够顺利实施以后,他就把自己关进庄园里,把郑容与也赶回去陪他们最后一程。

        郑容与有想过外公会难过,但是十五六岁的他想不到那么多细致的东西,又或者他觉得外公有他就够了,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郑容与一直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陪在外公身边,而是听了外公的话,去陪已经决定一起离开的爷爷奶奶。

        明明他们更加亲密……在郑容与的想法里,他跟外公是最亲的啊,他的存在不能让外公留下来吗?

        爱德华的问题比郑珏更严重,他从庄园小图书馆的三楼摔落,因为提前交代不许人陪着,负责监控的保安又没有注意到,等管家提醒他要注意爱德华的动向、他再去看、发现爱德华摔倒在二楼,已经快过去二十分钟了。

        脑淤血、骨折、内出血……

        郑容与不知道世界怎么突然就变了,为什么突然就对他露出了可怕的一面

        ——希望你能送我离开。

        外公也变了,他早早的,在得知爷爷奶奶选择安乐死的时候,在他们都没成功申请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留下了遗书。

        他也希望,离开这个世界了。

        爱德华并没有昏迷很久,只是比起平静的、不知道痛苦的昏迷,他的清醒对他而言更加残忍。

        他瘫痪了,肋骨骨折戳破了他的肺,他说话都变得很困难,随着病情恶化,他的肠胃也出了问题,如果要吃东西,只能靠胃管送进去,又因为肠胃问题和瘫痪,最后很可能让病床一片狼藉。

        后来连营养针都很难输进去了,手、脚、身体,能扎针的地方,都扎过了。

        ——希望你能送我离开。

        爱德华让郑容与确定他的生死,但他其实早已经做好决定。

        他可是爱德华啊,米国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曾经能左右总统选举的人,他年轻时有多辉煌,晚年就有多落寞,失去爱人、孩子、密友、健康,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只剩下他的外孙而已。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郑容与点头,爱德华就能彻底解脱。

        他还是爱郑容与的,在他清醒的时候,郑容与在他身边,他会尽力动动手指,转转眼睛,注视着郑容与。

        郑容与努力想要延长他的生命,他便温柔地看他,没有怨恨、没有后悔。

        他像他早早留下的遗书中写的那样……

        如果你需要我,就让我留下。

        如果你感觉自己长大了,可以面对一切,希望你能送我离开。

        郑容与最后放手了,在外公某次结束抢救,重新清醒的时候,面对越来越虚弱,渐渐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的外公,郑容与努力把自己装扮好,挂上外公喜欢的无忧无虑的表情,跟外公告别。

        他们都知道此刻的他是虚伪的,可是外公没有戳穿,失去控制的面部艰难的组织起一个破碎的笑,目露安详。

        于是郑容与知道,外公一直在等他放手。

        等他……放过他。

        梦中的郑容与呆呆看着手上的文件袋,只要他打开这分明不重的袋子,他将看到外公最后的书信以及亿万的财富。

        他已经看过太多遍,书信的内容都能够倒背如流,他了解了外公的一生,也了解了外公最后的悲痛,他总是能够理解别人。

        可是谁来理解他……

        他只是不想最亲近的人离开他。

        “干嘛呢?怎么这个表情?”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传来。

        郑容与木木的转过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病房。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裙,丝绸如流水,袅袅娜娜来到他身边,又带来一阵与医院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的浅浅的花草香味,纤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项辛夷。”他呢喃着她的名字。

        项辛夷稍微歪了下脑袋,卷发调皮的滑向另一边,她的声音也有些跳脱:“干嘛突然叫我全名,很怪哎。”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他拿着饭盒在我面前发呆很久了,我也很奇怪他到底在干嘛。”

        郑容与倏地扭过头,又看到更加苍老的外公坐在病床上无奈地看他。

        “也许是困了,我昨天在他身体里熬夜加班了一下,”项辛夷把他手上的东西抢走,来到病床前,“您尝尝,我学我妈做的蔬菜粥。”

        “要注意身体啊,你们吃了吗?”爱德华温和询问着,末了又笑着调侃,“这么早过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好感动哈哈哈。”

        “过来跟您一起吃,”项辛夷将饭盒打开,内置的小碗一个个摆出来,一边倒粥一边头都不回的使唤人,“郑小花,过来帮外公放桌子。”

        郑容与脑子整个都蒙了,一边想着“郑小花”是什么东西,一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动起来,将床边的床上书桌支棱起来放到爱德华的病床上。

        更可怕的是,他还很自然的,当着爱德华的面,亲了一下项辛夷的唇角。

        更更可怕的,他俯身时瞥见项辛夷拿碗的手上,戴着一个他熟悉的粉色钻戒。

        粉钻迷情。

        他们家祖传的,女主人钻戒。

        而他手上,刚才没感觉,现在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的另一枚戒指。

        蓝钻专情。

        原本在外公手上的男主人钻戒,外公走后束之高阁他从没碰过,现在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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