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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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放那么多,我怕是受不起,”千言万语终于憋成一句中规中矩的推却,“若是真赢了,到那时你怕是加冕成了一国之主,上校这么铺张,不怕辱了斯文?”

        一点点失望在她眼神里划开,随即立马消失不见——她早已习惯了利威尔的拒绝,只是那悄然握紧的双手骗不了任何人、瞒不住一分感情,最终她还是笑了,却松开手,走向了夜色里静谧的湖水。

        “你干什么去?”

        眼看着她越来越靠近水边,利威尔的声音开始有些紧张,嘉德妮娅停住脚步,一回眸还在笑,“你看——月亮倒映在湖水里了!好漂亮——”

        明月在水,佳人在岸。

        又是水。

        不知为何,亦不知是不是被那个稀奇古怪的女巫搅乱了心思,利威尔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心虚——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经升腾上来偏偏就有些压抑不住,再回神嘉德妮娅已经回到了他面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带着天真感的眼神望向他。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乔伊。

        那个背负着家族之罪名,被碾碎在政治的漩涡里的乔伊,那个在他倔强又弱小的年少时,教会他善良、摆渡了他生命的乔伊,那个他心心念念半生,却始终不敢触碰的乔伊,那个始终让他原谅不了自己的大意与疏忽的乔伊。

        那是他永远也逃不过的人。

        也是嘉德妮娅永远逃不出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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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瑞已经开始神情恍惚了。

        有人猜是当时的爆炸和失血伤到了她的大脑,也有人猜是汤姆的死对她打击太大——这个女人所表现的出的不正常越来越离谱,有时候她出奇地活跃、英勇,有时候却像是丢了魂一般不在状态,最近一次晨会,木桌旁围坐着十几名自由军与调查兵团的高级军官,嘉德妮娅刚刚部署完运河行军的计划,杰瑞突然瞪圆了红红的眼珠,“哈”得一声怪叫。

        “杰瑞?你叫什么叫?”

        等众人都回头,却发现这个女人早已经泪流满面。

        “疯了真是!”嘉德妮娅终于被耗光了耐心,手里的文件【啪】得一声砸了一地,“杰瑞的近卫呢?!还不把你们长官抬下去——这可是行军会议,容不得她醉成这样来胡闹,去楼下军医部让人开药,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上来找我领罚!”

        眼看着上校黑了脸,众人也不便多言,谁都知道杰瑞绝不可能吃醉了酒来开会——可是嘉德妮娅亲自打了这个马虎眼,这边杰瑞却不依,嘴里嘟嘟囔囔着一番丧气话,韩吉坐不住了,赶忙亲自把她推出了门,然而那女人刚一出门却又噌地窜了回来,“上校——昨日傍晚有几个孩子来军团乞讨,我申请把他们安置在城堡地下室——那里刚好还有房间!”

        “你随意!”嘉德妮娅这次真的发火了,“你安置在自己床上我也管不着!以后少来晨会撒酒疯!你这分队长的位子不想坐的话,有的是人来争!”

        “上校、、、您消消气!”利威尔眼看着事情要崩,便给了佩特拉一个眼神,佩特拉这才敢上前安抚,嘉德妮娅接过佩特拉递上来的茶杯,这才把眼神又挪回到了会议桌上,亚历山大把那几页弄乱的文件重新亲自收拾整齐,“上校,要不继续?杰瑞那边,会后我会负责交代清楚。”

        埃尔文还是没说话,只是偏着脸去观察那女人的反应,嘉德妮娅终于忍住了愠怒,开始有条不紊地部署行军,这次,自由军计划以运河水路直接向王都进军,蓝关镇作为战略要地在被攻陷时自由军缴获了几十条大型楼船,尽管之前作为客船,但是稍加改装之后还是能作为运送士兵的战船,米凯咬了咬指尖,对这女人缜密的行军策简直是心服口服——那个当年在兵团跟他吵架锯木头的女人,竟然还是一个少见的军事天才。

        阳光开始有些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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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噩梦。

        如果你问沙威警长什么是噩梦,他定会回答这就是噩梦——这个出色的伪装者自从天使城一路跟踪自由军,直到蓝关、却不巧在大街上碰见了亲自出来买鸽食的亚历山大。

        于是他再次被扭送到了嘉德妮娅面前。

        上次被抓住时这个女人才刚刚起兵不久,如今这个女人的自由军已经联合调查兵团浩浩荡荡地杀往王都,沙威却在粗布衣服下再也找不回当年那个法律系高材生意气风发的样子,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行路人。

        然而这次他却出奇地平静。

        “好久不见,跟屁虫先生。”嘉德妮娅戏谑地一挑眉,“我说,沙威先生,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有些物是人非——我是说新法也是法律,既然你是法律的仆人,那你想好该效忠谁了吧?”

        “呵呵,上校还真是春风得意,”他的眼神依旧炯炯,却少了一份锐气,“时间会证明一切,这片土地上到最后只能有一份法律存活下来——到时候谁赢了,我就效忠谁。”

        “嘁,就怕你没那么多条狗命活到【那时候】,沙威警长,”利威尔悄无声息地在背后给了他一脚,那个男人狼狈地倒地,鼻梁磕在了地板上,很快,利威尔的鞋底碾上了他的面颊,“当年你是怎么要把休谟一族置于死地、怎么对外界封锁消息你都不记得了么?”他的脚在越来越加力,“或者是说,你的身上背了多少无辜的人命,你还能数得清楚么?你口口声声法律的仆人,可你害得多少本不该死的人丢了他们的人生,不记得了么?!”

        沙威没有回话。

        “利威尔,够了。”

        嘉德妮娅一抬手,亚历山大赶紧把那个情绪有些失常的小个子拉开,沙威的嘴角和鼻孔都流着鲜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难得的云淡风轻,上校对他这一番反应有些惊讶,不久,她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眼中,像是有些疑惑。”嘉德妮娅令托尔亲自解开沙威身上的绳子。

        “并不算是太大的疑惑,”沙威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着脸颊上的鲜血,“不过如今既然见了上校,倒不如问出来。”

        “问吧。”嘉德妮娅伸手捏了捏利威尔的掌心。

        “我们王国的法律无一不是墙壁女神的杰作——那么我想知道上校的新法,是从哪里诞生的?”

        一丝淡淡的笑在嘉德妮娅的唇角化开。

        她起身,伸手理了理耳畔的长发,“这新法自然诞生于我的笔下,黑色墨水接触纸面的地方,当然——我明白沙威先生的疑惑是什么,既然你坚信法律是壁神的杰作,那么我的新法,自然是壁神新赐给人间的礼物——壁神是仁慈的,她们不忍心看到自己无辜的子民在旧法之下受到牵连、受苦受难,所以派我来为人间传扬新法——这个解释,你能懂么?”

        沙威没有回答。

        嘉德妮娅收回了笑容,“我的家乡有句老话,【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沙威警长,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都有那么个新旧更替、迎来送往,法诞生于人间,又终将服务于人间,人间会进步,法就会进步,我劝先生不要执念过深,否则,伤人伤己。”

        沉默,又是长达几十秒的长长的沉默,终于,沙威被苦旅摧残的面孔上开始泛起一丝异样的感慨般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你绝不可能是乔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她终于又笑了。

        不疾不徐,也不去管这屋子里所有人的惊诧,嘉德妮娅转身,“托尔,送客吧。”

        利威尔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他想开口,却被那女人伸直了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处,她还在笑,这次笑得有些狡黠,“再等等,我的兵长,沙威先生的时候,还未到。”

        冷不防,窗外的黄鹂鸟一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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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洗浴室里的嘉德妮娅在面对那从花洒中洋洋洒洒倾泻而下的水时,又开始陷入了沉思。

        长久以来,她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何而来,于她的小处来说是死亡之后的重生,于这个世界呢?她是被召唤而来为生民立命,为这个岛上的人求得一份太平?

        私底下她一直命人去各地搜寻塞尔提的踪迹,那个丫头绝对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甚至,甚至了解自己穿越而来的前因后果,她不想去思考利威尔为什么会在半夜跟她私会,从来都不想。

        可是当她看到水,却不免会思考、会想起那个叩问了自己几千遍几万遍的问题。

        如果可以、你愿意赌那么一把,你愿意回去么?

        花洒里的水温热,洋洋洒洒地沐浴着她每一寸肌肤,流淌过这幅身躯的旧日伤痕,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在海水中窒息的那一秒、想象着那边的红尘人世、想象着自己本该拥有的生活,自己父母、自己的人生,一切的一切,恍若梦幻。

        到了中午,上校应约去了埃尔文提早订下的餐厅,茶桌对面的他金发依旧一丝不苟,嘉德妮娅低头看了看面前淋着黑椒汁的牛排肉,感觉有些没胃口。

        “谢谢款待。”

        “客气了,”他淡漠地饮了一口红酒,“汤姆的突然间巨人化的问题,上校思考出头绪了没?”

        “还没有,”她拢了拢松散的发丝,“哪怕是直觉上跟塞尔提有关系,可是现在她人突然间蒸发了,也没办法对质——关于九大巨人的所有讯息,艾尔迪亚人和马莱的历史,我已经尽数告诉了你,现如今对于这种情报我们几乎掌握得一样多,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我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原本的事情走向,甚至会影响结局,就比如说汤姆的突然巨人化,这在原本的故事里,是绝对没有的。”

        埃尔文沉思了片刻,“这些天里我所考虑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有关艾伦|耶格尔,现如今已经是848年,我在考虑用不用近日就派人将他接到调查兵团。”

        “现在?”嘉德妮娅有些惊诧地抬头,“现在局势未定,况且对艾伦来说也有些过早了——埃尔文,我承诺,如果到了849年年中局势还没安稳下来,那我便歇兵,助你先拔除女型巨人、铠之巨人和超大型巨人这三个大麻烦,说真的,现在就有动作真的有些太早了,事情偏差越大,我对事情流程、对时间线的把控就越弱,到头来整个世界都向我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这对我们是没有半分好处的。”

        埃尔文浓眉紧皱,以他超人的理解能力足够弄懂嘉德妮娅所表达的所有意思,可是团长内心自是有自己的顾虑——他虽说是效忠了自由军,可归根结底他是调差兵团的团长、是为了自由而生,他信得过嘉德妮娅,可他就是早日想去探寻巨人未知的秘密,就是想。

        “好,”他放下酒杯,“全听上校的——我信你。”

        “---”嘉德妮娅神情却有些黯然了,“我只能说——我尽力吧,埃尔文,如果有天我不在了、我是说,如果我很不幸地为了民主和自由而殒身导致我没办法参与到以后的壁外战役,那么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便好。”

        “好好活下去。”

        埃尔文的眼神中透着不解。

        “我是说——你既然已经问过我自己原初的命运如何,那我便求你,不要再把自己一步步逼上先前的老路、不是说重新走一遍,而是要更小心、更顽强地活着,不管身上背负了多少部下的生命,也要堂堂正正地活着,去往壁外,看看地图上尚未标示的地方有些什么,去亲眼看看你所追寻的自由与尊严,你是调查兵团的精神领袖,永远都是。”

        “我会的。”他突然间一声轻笑,“能令上校如此挂怀的,是我的命,还是利威尔的命?”

        “你自己自然清楚,”她终究也笑了,“利威尔从来都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我的自由军——他是力量的奴隶,是你手中指向巨人的刀,你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你的灵魂就是他的灵魂——埃尔文,说真话,你还真是让我嫉妒得有些牙痒痒,总之只要你好好活着,他才能好好活着,你就成全了我这种私心吧。”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里,两个人都能听到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埃尔文向来是个善于观察的人,这次他在嘉德妮娅的眼睛里却什么也没看到——没看到什么所谓爱情的火焰,什么浓浓的期待,只看到一片如同大雪过后的白茫茫的雪原,无波无澜。

        “抱歉了。”他终于吐出这么一句回话,“上校都是那么罔顾生死,你当我埃尔文有多在乎这条命?至于利威尔——你我都明白,你若一去,那么他在这个世界上便真是没有了牵绊,我就算此刻赌咒发誓,也不过是个马虎眼,既然如此,上校还想让我说什么?”

        那女人眼神里始终是化不开的冰山雪原。

        “失礼了,”她有些自嘲地垂下眼眸,“我能变成这幅模样,算作是自己也没料到。”

        “我懂,”埃尔文的声线突然间有些柔和,“人人都说嘉德妮娅是百年难遇的女中豪杰,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上校向来不愿让部下甚至让敌人无辜送命,然而经过天使城一场意外,谁都能看出来你真的变了——你变得更加小心,你定是懂了只有对敌人毫不留情才能尽量保住自己的部下兄弟,嘉德妮娅小姐,恕我看来这对你来说真的是件好事,能在沙场上拼出功名来的从来都是真正的铁血军人,而不是某种悲天悯人的角色。”

        “呵,埃尔文,你这话,还是真是说到我心尖上去了,”嘉德妮娅戏谑地扯了扯嘴唇,“想要战胜恶魔,唯有将自己变做恶魔,可我感觉——自己是被一步步逼成了恶魔。”

        “差不多吧,”他突然笑了,“所以说若有天我们这两个浑身血污的阴谋家在地狱重逢,你可别怨我抛下利威尔走得太急。”

        “---”

        这个gay里gay气的黑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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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团上下热火朝天的战船改建工作马上就要接近尾声,杰瑞此刻却一病不起,嘉德妮娅正在寻思她会不会再次称病阻碍行军,却接到了亚历山大分队的紧急入侵情报。

        又有刺客?

        转眼间亚历山大已经带人跑上了嘉德妮娅的办公室,昔日风度翩翩的军官此刻面色凝重,身边的侍从手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黑盒子。

        “上校,凯尼来了。”

        “凯尼?!”嘉德妮娅惊得几乎一跃而起,“在哪里?!那个老怪物又来做什么?!赶快去给我围剿啊——”

        “让他跑了,”亚历山大终于又补上了关键信息,“他这次来恐怕不是为了行刺,反而把东西甩到我面前之后连句话也没留便走了,只是冷笑。”

        “打开看看!”

        “是!”

        刚刚得到命令的托尔要亲自去开箱,却被利威尔拉住了,只见他熟练地敲敲盒子,又放到耳朵旁听了听动静,这才放托尔过去,“不是□□,但也要仔细手上。”

        嘉德妮娅仿佛此刻才想起,凯尼和利威尔如今虽处在两个敌对阵营,但是还有那一层扯不断的舅舅外甥的关系,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利威尔暂时回避,却发现从箱子里掉出一张纸页来。

        托尔及时呈上,上校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感念亚历山大少爷思母情深,特令人送其母前来团聚。劳烦上校转告少爷,若再执迷不悟,不日后愿送苏特全族与其团聚。】

        所有人都能看到嘉德妮娅的手指在很大幅度地发颤,终于,那个女人抬起强作镇定的眼眸,“亚历山大,你先退下。”

        “---”

        等到亚历山大刚刚退出门去,利威尔一把掀开盒子,那个干干净净的人头就那么安安稳稳地放在被天鹅绒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里。

        他感觉自己的后脊背在一阵阵发麻,他多少次随着埃尔文征战壁外,见惯了各种惨烈的生离死别,可是这次他还是被撼动了——这是人性最阴暗处的投影,有时候人心远远比壁外的巨人可怕上百倍。

        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怎么办?”他回身,那个女人的眼神有些发直,她有些颤颤巍巍地起身,“能---能怎么办?!这事情、这事情决不能瞒住他,要不然放到后面就是一个□□、、、托尔,快——快去再把他叫回来!”

        “你别勉强!”利威尔抬手扶住了她,“这事情太冲了,你先回避,我来面对他——”

        “不!”她一瞬间回神,“还是我来——这一劫、、、看来是---逃不过了!”

        空气里漂浮着一团看不见的阴霾,托尔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在发冷,盒子里的人头却表情安详,仿佛下一秒,真的就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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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德妮娅的睡眠更加恶化了。

        这几日她几乎一闭上眼睛,就是那颗诡异又安详的苏特夫人的人头、那人头在她梦境中变幻莫测,不一会儿却突然睁开通红的双目,一遍遍质问她——

        【为什么要拐走我的儿子?】

        “啊!------”

        再次从梦中尖叫着惊醒,正在值夜班的托尔赶忙冲进了门,眼看着嘉德妮娅满头大汗地僵硬着坐直着身子,不知对着何方,眼神空洞地说着对不起。

        “姑姑,”托尔有些不知所措地递上一杯温水,“姑姑,苏特太太的死不是您的错---”

        “我知道啊——”她突然间长长一声叹息,仿佛这一瞬间的天地对她来说早已黯然无色,“托尔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没用——先是汤姆、再是亚历山大---连我自己的手下我都护不住啊!先前我还那么圣母心肠地考虑敌人的生死,现在看,我呸,他们可不考虑我们啊!”

        这一时间几乎道尽她作为一个并不杀伐决绝的人起兵的所有心酸,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几个人处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向她这样的女人,原本就适合在这个时代里种种菜、养养花,找个合适的人生儿育女,岁月静好,可谁又能知道扛起枪的人非要是她、在刀光剑影里讨生活的非要是她——

        半晌,她的呼吸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夜里很静,女人却睡意全无。

        “托尔?”她突然间抬起脸来,“孩子,我真的太久没跟你这样谈过什么了,我是说、、、等我们杀进了王都,我会亲自为你的父母整修墓地,而你——你也要好好吃药,配合着治疗,你还年轻,年轻就可以从头开始。”

        “嗯,”少年不知如何来接话,只好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这场对话几乎无法进行下去,托尔早就不是那个一脸天真的孩子,他无数次想着自己大仇得报的那种快意,为了这种事情他几乎放下了一切——他可以不去关心到底什么是自由和民主、也不去关心自己的身体究竟被摧残到了何种地步,或者是说,此刻的他还配想这些问题么?

        而嘉德妮娅想去劝他慢慢放下仇恨,可是她也明白,这些话说得出口么?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被摧毁的就是一个人一生,她懂,可是她还是想让他尽量过好——

        只可惜再也无法回头。

        托尔转身出门时,却突然停住了。

        “上校,”他的语气突然间变得严肃,“您一定要、一定要当心利威尔,我虽不知道塞尔提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当初拿毒品不过是想要挟我把您推到水中去——我不会,可是我不敢保证利威尔也会对这种说法置若罔闻、毕竟,乔伊在他心里---”

        话还没说完,玻璃杯被狠狠砸碎在了地板上。

        “滚出去。”

        她冷冷地抬起眼睛,“以后这种话,再多嘴便是军罚处置!听到没有?!还站着干什么?!滚!”

        夜空很静,偶尔划过一两颗迷路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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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威尔在开门的时候睡衣外面只披了一层薄外套,上衣的扣子没扣几个,露出了结实好看的肌肉线条,嘉德妮娅的目光下意识地往那好看精致的锁骨处滑了一眼。

        “大半夜的睡不着来偷窥我?”

        “够了,我不想跟你贫嘴,”她紧了紧外套,理直气壮地钻进了屋子里,“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你又不是没看到,如今你的顶头上司在神经衰弱的边缘试探,所以,你的半张床被我征用了,这是命令。”

        搁在往常,利威尔定是要板着脸打消她的什么念头,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在亲眼目睹了亚历山大是怎样的反应之后他是实实在在有些放不下她——压在她肩膀上的担子,已经太重了,他无数次想帮她,可是根本无法迈出脚步去——他不是她,他写不出新法、读不懂她身后的那个世界,如果于今的半点儿柔情都不肯给她,那他会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东西。

        尽管他躺下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背对着那个呼吸均匀的上校,利威尔怀疑自己再向外一寸就要滚下床去了。

        然而嘉德妮娅的偏头痛神奇地缓解了不少。

        黑暗中谁也没开口,上校转过身来,那个士官长的整张床铺上都是好闻的皂角香,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利威尔?”

        “干什么,还不快睡。”

        又是那股冷调子声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命令新兵滚去睡觉,嘉德妮娅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遵命,利威尔兵长。”

        “---”

        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愧怍,利威尔终于沉不住气又开了口。

        “亚历山大的事情,你真的打算放行?”

        “---”她感觉那阵头痛就那么蔓延了上来。

        “落子无悔,再说了,我信他,”她凑得近了些,“忠孝难两全,若我是他,我必然没有那么大的格局把全族留在王都来追随自由军、、、怎么说呢,亚历山大能做出今天的抉择已经让我五体投地,说真的,我做不到。”

        “谁管你能不能做得到,”他有些对这时局恨铁不成钢,“自从他向你请令出师,又只带了五百人前去报仇——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变了,我从不担心他会叛变,但我觉得他会死,像这种人平时再怎么有气度,再怎么端方君子,不过是因为没有灾难落到他头上——等出了事情,他根本就承受不住!”

        “这可是涉及生养自己的父母的事情啊——谁能承受得住!”她似乎有些激动了,黑暗里的身躯在微微发颤,“利威尔,实话告诉你,如果有人告诉我一条回去的路,那我会毫不犹豫地、会立马回去,因为那个世界里有生我养我的父母啊——至于亚历山大的事情,别再往他身上强加什么了,他真的已经让我深感钦佩了,作为上校我没能护住自己的部下,利威尔,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到了利威尔的心尖上最敏感的位置。

        他没回话,两个人开始陷入了长长的沉默,长到嘉德妮娅以为那人已经入睡了。

        “如果你哪天真的能选择回去的话,”冰凉又压抑的声线自黑暗里响起,“你真的---你真的会立马就走,不带任何思考?”

        “---”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突突地痛。

        所以利威尔,在塞尔提跟你讲,要把我推进水里去、换回乔伊的时候,你真的犹豫了么?

        而如今,你问我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告诉我什么,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自己选择离开?还是在向我表达你对嘉德妮娅的留恋与不舍?

        她没回话,只是从背后,静悄悄地抱紧了他。

        利威尔,你可知道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成为我永远的港湾,拜托你不要背叛我,可以吗?

        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不,”他听到她在自己耳畔低声呢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至少、我至少会来跟你告别——陪你去看那个心形烟花庆典、陪你去壁外骑马、陪你去王都的大剧院看舞台剧、、、然后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院子,我会弹琴、做饭、打扫屋子,而你只负责跟我滚床单——抱歉我的话有些通俗,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个世界的万般风云对我来说只是虚妄,我唯独放不下你。”

        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有几个男人能逃得过这份致命的温柔。

        利威尔虽说是注定了平生无家无子,可他内心又怎样能不被这份沾染着烟火气息的希冀所触动,这冰凉孤独的修罗之路上,他注定一生都是力量的奴隶,可偏偏就那么一个女人,绽放在了他的心尖上,偏偏她努力地伸出手来,期待着给他一个家。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有种自己快要融化了的错觉。

        他闭上眼睛,那个曾经画框里的女人,那个据说是嘉德妮娅真实的样子奇迹般地活跃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甚至感觉身后的皮囊跟乔伊再也没有什么关系——直到那有温度的亲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他才终于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回到那一方理智里。

        “手拿开。”嘴上这么说,却终究没舍得乱动。

        那手臂却抱得更紧了。

        “我不,”她的声线带着云朵般的旖旎,却是在央求,“我只抱抱、、、什么也不做都不行么?”

        “---”

        利威尔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拒绝她,只好任她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在自己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暧昧地游走,他闭上眼睛,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如坐针毡是何种感觉,他在地下街当过那么多年的混混无时无刻不算个流氓,可他发誓,他绝没今天这么憋屈过。

        身后的人,却突然间唱起了歌。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牵丝戏》)

        那韵律悠扬的清婉歌声,在这黑暗中似彩蝶般翩翩起舞,化为一股清泉,流淌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的身体骤然放松,随着她手臂的力度缓缓转身,就这黑暗中穿过窗帘的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她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泪水。

        他心中滔天的洪水,骤然决了堤。

        ————————

        第二天嘉德妮娅为亚历山大亲自斟酒送行的时候,利威尔还没起床,日上三竿,他几乎是被照进窗子的阳光活活晒醒,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如此发泄、放纵过自己,昨夜里那场昏天黑地耗去了他太多精力,他不知道嘉德妮娅是如何拖着酸软的身躯起来继续一天的工作,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床铺上还残留着那个女人的发香。

        一丝长长的黑发出现在他面前,根部,却还是亮眼的棕红色。

        乔伊---

        一瞬间他几乎想把自己撕碎,想把自己扔进地狱里去,他不小心低下头,看到自己锁骨周围那一圈暧昧的红色痕迹,突然觉得自己愈发地肮脏——三两步之内他冲进了浴室,花洒下的凉水淋得他浑身发颤,趁着清醒,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滚了床单又怎样。

        他还是放不下乔伊。

        只是戳破这一层后的嘉德妮娅该有多难走,他该如何继续面对她,她似乎,还没有过思考。

        ————————

        接近正午,嘉德妮娅正在亲自带人阅兵,顺便检阅刚刚完工的战船,离她最近的韩吉瞅见了那女人脖子上几片亮眼的草莓斑,在心里悄然目瞪口呆。

        又转头去看利威尔,还是那么个无波无澜的性冷淡死鱼眼。

        难道是跟亚历山大?她心里正在八卦着,冷不防身后的杰瑞突然间停住了脚步,一声怒吼。

        “喂!婊|子,你看够了么?!”

        嘉德妮娅心中一惊,转身,杰瑞的双眼充着血,胸腔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幅度快速起伏着,托尔正要下令,被她抬手制止了。

        军队哗然,所有人都在瞧着这场惊天动地的戏码,利威尔的手滑到了腰间的武器处,杰瑞那个女人却疯了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杰瑞,你疯了?”韩吉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疯了?呵呵,疯得是这个女人——”她的声线如同一只垂死的驯鹿,“汤姆死了、亚历山大就要被诛灭全族、这全是因为你、全是因为这个婊|子独断专行罔顾自己的部下生死——还有你们调查兵团,你们这些一个个不要命的混蛋、老娘真是受够你们了——嘉德妮娅、你早该下地狱了!”

        “保护上校!”没等着托尔以及一干近卫上前把嘉德妮娅挡了个结结实实,利威尔的动作已经快到超乎想象,一脚飞踢过后杰瑞手中的短刀硬生生地飞出了五六米开外掉进了有些哗然的士兵队伍里,三秒钟之内,那个女人被就地制服。

        “别伤她性命,先给我关押!”

        “是!”

        利威尔的目光划过那个女人几分萧索的面庞,他似乎看到不断有星星熄灭,坠落到干涸的平野上。

        ————————

        审讯室内,杰瑞已经被剥去了军服,手脚上都是镣铐,坐在长桌对面的椅子上,而此刻的她却出奇地安静,就像是刚刚燃放过烟花的天空,清白无烟,无波无澜。

        比起来她刚才竭斯底里的样子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嘉德妮娅支开了所有人,关紧了审讯室的门。

        “姐们啊,”她有些怆然地坐到那个女人对面,“戏演够了么?”

        “不明白上校在说什么。”她苍白虚弱的样子仿佛摆出了一种誓死如归的慷慨,“我在阅兵仪式上公然行刺,早就构成死罪了吧?上校也不必可怜我,我就只是这么一个恩将仇报的畜生,屁都不算,一文不值。”

        “---”

        “你这是何必呢?”嘉德妮娅的指尖渐渐有些发凉,“杰瑞,若是没有天使城那么一回事,我倒还是信你会背叛,可如今、怎么说呢,你在想什么,我几乎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得这样快。”

        “请上校赐我一死,让我死个痛快——你堂堂自由军领袖还要扯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快下令?!”

        “你够了!”她突然间失控,“杰瑞,你这条命,是我亲手从地狱里拽回来的,事到如今,你连句实话都不肯告诉我么?!你就那么信不过我么?!我告诉你——埃尔文早就把你的事情告诉了我、你和奈尔之间不仅有奸情,还留下了一个私生子,现在就在王都,还没满四周岁!”

        杰瑞一瞬间呆住了。

        嘉德妮娅长叹了一声。

        “姐们,你为了孩子,这份心境,我懂啊——也算我愚钝,直到今天东窗事发,我才体会到了你的难处,亚历山大当年已经跟家族登报决裂,可还是少不了被宪兵团以全族的生命来要挟——而你呢,你当初来追随我,就是因为有人拿那个孩子来要挟你吧——”

        “你别说了上校——”杰瑞骤然崩溃,那苍白如纸的面庞一瞬间眼泪纵横,本就不堪一击的灵魂此刻却溃不成军,“上校,你说的不对,那孩子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又是何必,你以为,我会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么?”狭窄的审讯室里此刻气氛有些窒息,“自从黄沙谷那一战我就怀疑有人向宪兵团透露了情报,而在天使城,你又迟迟不肯进兵,这恐怕也是王都的意思,不光如此,你联结汤姆一同中伤亚历山大、、、不过此时我不得不说派你来的那个人手段还真是高超,我这自由军差一点就被那人弄成一盘散沙!”她的目光仿佛刺进了杰瑞的灵魂深处,“后来我能感到你还是个善良的人,你明显对我的新法、对我自由军能带来的新世界产生了莫大的热情与向往——自从我救过你之后你终于受不了这种拷问,而现在——亚历山大的母亲已经被宪兵团杀害了,而你也想到唯有一死才能保全自己的孩子,对吧?”

        杰瑞没有回话,表情如同一只被烈日烤干的鱼。

        “说真的,”嘉德妮娅的眼神划过她惨白的面色,“我曾料想过苏特夫人的事情会对你造成莫大的刺激,可还没等我找你——呵,杰瑞,怎么说呢,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我不怪你,我钦佩你。”

        “上校——”她终于忍不住了,一瞬间突然嚎啕大哭,那哭声压抑着多日以来的痛苦与无奈,嘉德妮娅面无表情地等着她哭完,没有安慰她半分。

        “哭够了么?哭够了我还有事情讲给你听。”

        “上校——对不起——”

        “呵,你也别跟我说对不起,”她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墙内的实际领袖不是那个老国王,而是雷伊斯家族,如今雷伊斯家族应该只剩下罗德|雷伊斯那最后一个人,这件事情曾一直制约着我的思路,直到巨人化事件才提醒了我——我曾经奇怪,像在自由军这般消息闭锁,是谁给了你那么一针见血的命令控制你每一步行动,从托尔同我讲过的你对塞尔提的反应我才懂了,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在军中暗中向你下命令的人其实是塞尔提,曾有人亲眼目睹过塞尔提半夜经过你的房间并且扔进去了什么东西——起先我愿意相信那是你们私交甚好的表现,今日方才想清楚,原来那个在兵团悄无声息的指挥者竟是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是雷伊斯家族的人,不过那个掌控者巨人之力的家族却在把我推进水里这件事情上费了那么多心思,倒是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这么说——我的怀疑、是真的!”杰瑞渐渐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她的那瓶樱桃酒,原本就是要除掉我、她是觉得我碍事了——”

        “不错,”嘉德妮娅有些淡然地垂下眼眸,“然而事情要水落石出,只能等我抓到塞尔提来当面对峙,抱歉姐们,你怕是无缘弄懂那么多了,不过,只有这些对你来说也应该足够了吧。”

        “上校!”她再次泣不成声,颤抖着身子止不住地道歉,终于,古堡的大钟开始报时了。

        “呵——”嘉德妮娅一声长叹,“杰瑞,这次你决心那么大,纵使我想保,也没有理由、没有办法去保全你了,杰瑞,死亡这条路有时候真的不是逃避,而是放下,是同这个世界最后的抗争——作为我曾经最得力的部下之一,我感谢你最终对我自由军,以及对我嘉德妮娅的忠诚与向往,你拿死亡这条路来保全自己的孩子,我最终还是钦佩你——姐们啊,你我交情一场,我如今已经不能帮到你什么,只能向你保证等我攻进王都,我会还那个无辜的孩子一个尽量优渥幸福的一生,我会杀死那些拿孩子的性命来威胁你的人,等到时候自由之歌响彻这整个国度,我会时常带孩子去你的墓碑前看你。黄泉路上寂寞如雪,杰瑞,保重。”

        “上校,”带着沉重镣铐的她,缓缓起身,那一瞬间的神色虔诚而庄严,“攻下王都,任重道远——上校,杰瑞以后再也没机会陪伴您左右,还请您珍重。”

        蓦然敬礼之间,两个女人已经做好了这世间最悲壮的约定,杰瑞从没想过她能够求得这份原谅与救赎,对着她曾经背叛过的上校临终托孤,嘉德妮娅缓缓抽出自己短刀,寒光一闪,骤然划过自己的左臂,那瞬间涌出的鲜血让杰瑞的瞳孔一瞬间放大,直到上校一声令下,“来人!”

        “上校!”

        托尔应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嘉德妮娅扔掉短刀,“传我将令,自由军第二分队队长杰瑞|维奇,公然行刺致上校嘉德妮娅重伤,现以军法治罪,三小时后腰斩于蓝关菜市口,示众七日,以儆效尤!”

        “是!”

        杰瑞深鞠一躬,随后从从容容地走向大门,眼看着那人离自己渐行渐远,嘉德妮娅却突然回头,“你等等——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托尔不知所云,然而杰瑞的唇边却浮现出一丝风平浪静后的微笑。

        “妮可,”她停住了脚步,“妮可维奇。”

        又是个女儿。

        一别之后,死生辽远。

        嘉德妮娅默默地在心里念道,杰瑞,再见。

        ————————

        这天偏偏是风日晴和。

        左臂的伤口在包扎后还在隐隐作痛,上校一个人孤身立在阳光正好的露台上,目光所触及之处是远方的飞鸟。

        再回头时利威尔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从她的房间里,找了这些信件。”他扬了扬手中的几页纸,“那人曾不断以孩子的性命胁迫她,我想杰瑞她终究没有销毁这些书信,还是期待着等你有一天可以理解她,放孩子一条生路。”

        “嗯,”她的内心有些微微发苦,“跟我承认那么多,也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吧、、、杰瑞她是个好姑娘,是个善良的人,她本可以选择继续这么潜伏下去,本可以选择不露半分马脚地害死我,然后去王都和孩子团聚、、、可她最终在民族大义和孩子的性命之间,都没有舍弃,而是牺牲了自己,我---我又失去了一个珍贵的人!”

        她的身躯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一次次的离别早已弄得她心力交瘁,这接二连三的无奈,她想哭,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利威尔的眼神里压抑着不可触碰的痛苦,最终他心一横,伸手抱紧了她。

        “你还有我,还有我们——”这么笨拙的安慰偏偏触动了她,利威尔伸手抚上了她柔顺温和的长发,“我们一定会赢的,一定会的,等我们杀进王都,等我们亲手为所有的兄弟们报仇雪恨、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悄然滚落,融进这长长的执念里。

        等杰瑞悬尸示众的日子结束后,镇守蓝关的将士依照嘉德妮娅留下的命令,将她安葬了塞纳湖湖畔的大榕树下,墓碑朝向着王都,时节正是盛夏,一到晚上就会有成片的萤火虫来照亮整片草地,仿佛是留给长眠于此的她安魂之灯,没有墓志铭,只有生卒年月,以及那个她真正的名字——杰西维奇。

        朴朴素素,如同一个普通的、安静的母亲。

        时隔多年以后,已经长大一些的妮可维奇每次经过此地,都要虔诚地在母亲墓碑前,摆放上盛开的鲜嫩山茶花,以及洁白的蜡烛,新生的一代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先烈们的慷慨传奇,只留下那不朽的战歌,为天地间所传诵——孩子不知道母亲曾经是宪兵团安插的人,她只知道自己是英雄的后代,她为此自豪,她会得到一个幸福的人生。

        848年盛夏,自由军在处决军犯杰瑞维奇后不久,开始了又一次整编,原先的分队经合并之后组成两支队伍——由韩吉和米凯分别率领,另外分出500人补充嘉德妮娅的嫡系部队,7月,自由军正式由运河水路进军王都,这并不长的征途,或许会成为决定成败的最后一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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