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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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更不迭旁敲侧击道:“不过依着教主的心性,多半也不会对咱俩太过责怪。只是你扪心自问……莫非就真想要教他为此大失所望么?”

  此话果然立竿见影,少卿闻言,脸上霎时变得忽红忽白,无奈只得默不作声,姑且算是将这烫手的山芋应承下来。柏柔大喜过望,两靥浅笑盈盈,又是一番循循善诱。

  “此事原也费不得你许多心思,毕竟这样大一个活人,总不能教你当真给她生拉硬拽回来。”

  “你只须在那楚家丫头身后远远的跟着,待由着她胡闹上个把时辰,却还依旧琢磨不出个门道来时,这里面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全都烟消云散啦!”

  “话说的好不轻松!既然如此,柏姑姑您又为什么偏不肯自己去做这些劳什子?”

  少卿嘴里频频抱怨,脚下却已迈开步伐,循着楚夕若先前离开方向发足不辍。

          青城武功翩然洒脱,独以轻灵飘逸见长。少卿年纪尚轻,对于内力一门或许稍显不足,可倘若单论身法,却已着实极为了得。此刻他步履连纵,来去间化作一团清影晃动腾落,激起风声飒飒作响。前后不过片刻工夫,便隐隐看见前方官道之上一人孑孑独行,分明正是楚夕若无疑。

          他一路小心跟随,与楚夕若先后进得城来,却见少女毫不迟疑,只管踏步流星一路前行。不多时在街边一处当铺外站定,而后昂首迈进其中。少卿满腹狐疑,当下藏匿身形,倏地窜进跟前一处不起眼角落,又放眼朝那铺中紧盯,便在暗中静观其变。

  “公子爷您有何吩咐?”

  见顾客临门,自店中快步跑出一名伙计。待发觉楚夕若气度不凡,一身装束亦绝非泛泛,更不由得满面堆欢,言语间殷勤备至。

  “嗯……”

  楚夕若神情微妙,放眼环顾店内陈设,却始终不愿同那伙计彼此对视。

  “你家掌柜现在哪里?我想请他出来当面说话。”

  那伙计微一怔神,已然隐隐察觉事有蹊跷。但又不敢怠慢客人,便只是不迭赔笑,奉上一盏茶来假意惋惜道:“您来的不巧,掌柜的才出门去没一刻的工夫。您老人家要有什么吩咐,那便同小人来说也是一样。”

  楚夕若不知是计,再加心中对那一众流民多有惦念,遂直接了当,沉声脱口而出道:“我想在贵号中兑换上些银两,此事你可做得了主么?”

  “公子爷您放心!”

  那伙计笑容可掬,赶紧凑到近前,“只是不知您老人家带的有哪些稀罕玩意儿,能否这便拿出来教小人开一开眼?”

  “实不相瞒,我眼下并没带着什么贵重物什。”

  楚夕若涉世未深,既见那伙计礼数周至,心中不由逐渐放下戒备,“只想请贵号急人所难,在下愿在此立下字据,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原来如此!”

  那伙计如梦初醒,顿将脸孔一板,森然冷冰冰道:“实在是抱歉的紧!小店做的既是买卖,原不是只管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还是请您免开尊口,不管从哪里来,便原样回哪里去吧!”

  “这人倒是有趣!原来她打着的便是如此一桩主意!”

  少卿在远处忍俊不禁,心道这姓楚的果然同柏柔所说世家子弟一般,还道这世上向无难事,但须自己上下嘴唇一碰,则所遇困厄便自会迎刃而解。如今既碰了个头破血流,那也合在情理之中。

  他脑中闪念,楚夕若却已霍然起身,直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而那伙计见状,嘴里面反是一声嗤笑,不由分说便要往外赶人。

  “我看你穿衣打扮倒还像个人样,可千万别给脸不要,到时自讨苦吃!听到了么?你若是无事,便赶快给我出去了!没的耽误了我们来做生意!”

  “你!”

  楚夕若世家出身,自幼长于家中长辈余荫庇护之下,又何曾受过这等遭人白眼的委屈?一时只气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光天白日的,怎的又来聒噪个没完?”

  便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忽从柜中又徐徐踱出来个锦衣老者。其人身材矮胖宛若水缸,走起路来亦摇摇晃晃,唯有一张浑圆脸膛满是精明强干,教人看后不免暗暗为之侧目。

  “掌柜您来的正好,便给咱们评一评理!”

  见这老者前来,那伙计更加有恃无恐。伸手朝楚夕若一指,上前大声道:“这人不知是从哪里跑来,非同我说要借银子。我教他赶紧滚蛋偏又不肯,这才一个不小心搅了您老人家的清净。”

  “我早也不知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做生意的,最是讲究和气生财。若是当真把客人都给吓跑了,我非把你给吃了不可!”

  店掌柜微一皱眉,口中不住向那伙计数落。摇着头走到二人中间,眯起一双眼来和声问道:“这位客官,能否请您稍安勿躁,把刚才的事情与我说上一遍?”

  楚夕若脸色铁青,本不愿再自取其辱。可转而念及那百余流民境遇,也只好堪堪抑住胸中愤懑,拉下脸来又将事情复述一遍。这矮胖掌柜从旁默默谛听,眉宇间似笑非笑。待将个中原委大致明了,遂延请楚夕若重新落座,话里话外不失殷切挚诚。

  “在下李牧之,乃是小号掌柜。方才是下人有眼无珠怠慢了公子,在下先替他向您赔个不是。”

  楚夕若抱拳执礼,原本紧绷的面颊总算渐趋和缓,“在下绝无唐突之意,实在是事有仓促,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先生放心,不出十日之内我定会遣人再来,到时滴水之恩,自当报以涌泉。”

  “我观公子气度举止,皆同那些个寻常凡夫俗子大有所异。按说今日莅临前来,我等原该好生伺候。倘若公子有所需求,那更是看得起小号,断不该有半分推脱之理。”

  “只是……”

  言及至此,李牧之忽的嘿嘿一阵讪笑,佯做出一脸尴尬为难,“并非在下有意为难公子,实在是各行自有各行的规矩,一旦今日我为您开了这先例,那便算是坏了祖师爷的教训,又教小号今后如何在这南阳城中立足?”

  “不过若是公子实在急着用钱……唉!在下倒是能先可着自己的账上,暂且拨出三两五两,还请公子千万笑纳。”

  “三两五两如何能够?”

  起初,楚夕若只盼眼前之人慷慨解囊,以解城外众人危难。可此刻李牧之所言,那也无异于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又教她如何不惊不急?

  李牧之面露惋惜,亦是一般的长吁短叹。举手抬足一番拳拳挚诚,若不是少卿早年曾随亲生父母辗转江湖,多少懂得些人心险恶的道理,只怕眼下也难免会同楚夕若般信以为真,稀里糊涂误入旁人彀中。

  “不如请公子再来好生想上一想,莫非在您身上……竟果真再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了么?”

  李牧之双目蕴光,又是阵窃窃耳语。楚夕若心头一懔,身形微晃之间,忽觉袖里一物温润圆柔,正是先前那枚精美玉佩。

  她掌中微微沁汗,紧紧把那玉佩攥在手心,不多时将其表面微微濡作湿润,可却依旧未能打定主意。李牧之商海浮沉,心思何等老到?见状非但不急,反而更加满怀期待,心道今日无论如何,也定要在这小子身上狠狠发上一笔横财不可。

  他脑内罗织忖度,又使出一招欲擒故纵。便直接站起身来,朝柜中边走边说道:“若公子果真身无长物,那么在下也实在爱莫能助。还望用了这盏淡茶,姑且请便吧。”

  “且慢!”

  李牧之足下一顿,难抑心中窃喜,忙转过头来眉开眼笑道:“怎么,公子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身上确有一物……还请先生过目。”

  楚夕若嘴唇嗫嚅,脸颊微微一阵抽搐。待迟疑半晌,这才小心翼翼把那玉佩托在手心,将其珍而重之的交付出来。

  骤见此物,李牧之顿时两眼放光。忙带着它快步赶回柜上,借着亮光仔细参详良久,一番狂喜分明溢于言表。可等到回过头来,却又刻意装作云淡风轻,见怪不怪般慢吞吞道。

  “此物嘛……固然是难得的上上之品。只是在下与公子素昧平生,今日您忽然拿了如此贵重之物前来小店,我是怕此物的来历……”

  “你只管说究竟能换多少银子,其余的也不必多言!”

  楚夕若无暇同他纠缠不清,更怕自己稍后回心转意。索性言简意赅,直问要害。

  对此,李牧之自是求之不得。当下负起双手,冷冷抛出话来:“小号愿出纹银三百两。公子若无异议,咱们便可签字画押,即刻银货两讫。”

  “姓许的,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个清楚,咱俩就谁也休想活命!”

  店外喧嚣大起,不多时便在街上围拢了众多行人。楚夕若微一怔神,转而将目光移向彼处,至于二人当前一桩买卖,也自不由得因此搁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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