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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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及无尘答话,柏柔却先行报以一阵蔑笑,“你同本教的深仇大恨别人能忘,我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倘若你今天执意动手……柏柔倒想在此当众领教一二!”

        “放肆!你这妖妇怎敢如此和我掌门方丈说话!”

        柏柔气焰嚣张,言外更大有一番恫吓胁迫之意。无尘定力非凡,听罢虽能泰然处之,可在他身后一个清瘦干枯,作武僧打扮的中年汉子却已忍无可忍。猛地分开众人,又将手中一把禅杖摇得哗哗作响,似乎正是要同柏柔彼此拼个你死我活。

        “咦?这不是贵寺首座无相大师么?”

        “怎么,莫非是你掌门师哥畏我如虎,却要你这做师弟的前来出头?可惜呀可惜!大师固然勇气可嘉,只是这手下的功夫……那也实在稀松平常!”

        她这一个常字言犹在耳,刹那间出手竟如惊雷电闪。无相神色骤变,顿感眼前劲风扑面,其势有如土崩瓦解,大厦将倾。即便他身为一派耋宿,与楚人澈等皆平辈论交,在其面前却依旧毫无半分还手之力。

        “阿弥陀佛!”

        便在众人皆以为无相必定性命不保之时,一袭清影却是后发先至,疾若驰鹜般自其身后而起。

        这清影气截云霓,纵掠无方,暗中似有万夫不当之威。柏柔低低一声惊呼,无奈只得退步回转。再见无尘冷袖飘飘,贴身僧袍被他无上内力催动激荡,就此化作一面鼓足风帆,顷刻已将无相置于庇护之下。

        柏柔手心沁汗,口中却兀自不依不饶,愠声叫骂道:“老贼秃多少也还有些手段!好好好!咱们这便再来打过!”

        “柏施主武功卓绝,老衲自愧不如。再行争斗,终究大可不必。”

        无尘一副波澜不惊,俨然超脱物外,“早年老衲也曾血气方刚,一时不察险些铸成大错。幸得璇烛教主微言大义,申明个中利害,这才未至抱憾终生。后又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如此恩情,在下自当永志难忘。”

        “方才顾少侠所呈书信我已看过。诚如璇烛教主所言,当今江湖兵燮连年,倾轧不息,可谓苦门户之争久矣。冤冤相报,何时方了?干戈载戢,冀盼唯期。今日老衲便姑且喧宾夺主,在此为各派做一表率。我普陀愿与青城止息纷争,冰释前嫌。从此同气连枝,互为声援之势。”

        此话既出,莫说少卿,便连柏柔亦不禁大吃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强作镇定道:“老和尚此话当真?”

        “出家人向不敢以诳语欺人。柏施主如若不信,老衲大可当众立誓。黄天厚土,明实鉴之。”

        “无尘大师是得道之人,说起话来也同样高深莫测。只是如此,却免不了要教们这许多凡夫俗子大大的费上一番脑筋了。”

        见无尘情真意切,丝毫不似作伪,赵秉中不由暗恼,知欲报适才一箭之仇已然遥遥无期。心念电转间,索性把这难题重新抛给楚人澈,口中阴恻恻道:“如今我们各派都已表态,不如就还是请楚家主金口玉言,替大伙儿拿个主意。此事究竟成与不成……便全由人澈大哥一句话来决定了吧!”

        “不错!正是如此!”

        另一边厢,陆惟舟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当前太一剑派掌门亡故,正是新旧更迭,一切百废待举之际。设使果真能借与青城山媾和之机休养生息,实则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反之,倘若此番各派皆认定所谓正邪不两立。则日后首当其冲,同旁人针锋相对者也自然非楚家莫属。而本派只须见风使舵,在这其中左右逢源,又何必强自出头,反倒最终成了旁人众矢之的?这赵秉中虽说可恨,但而今之举,却实与自己彼此不谋而合。

        想通此节,她遂再无迟疑,一副煞有介事,振起喉咙大声叫道:“咱们此番所以齐聚楚家,便是因为平日服膺楚家主武功为人。常言道能者多劳,依我看楚家主你也不必再来推辞!”

        “难得诸位如此信任我楚家,人澈着实惶恐之至。”

        楚人澈朗声大笑,暗地里又如何不知这二人其实各怀鬼胎?可又毕竟不便撕破脸皮,只好将计就计,循着陆惟舟话头悠悠续道:“照理说赵掌门与陆长老珠玉在前,楚某本不该再来班门弄斧,只是……”

        “杀鸡焉用牛刀!弟子愿代替家主,同这位顾少侠过上几招!”

        楚人澈眉头大皱,尚还未及开口,反倒是一旁楚人清抢先斥责道:“楚端!众位前辈面前哪容你大放厥词?还不赶快退下!没的到时自讨苦吃!”

        “弟子愚钝,实在不知三爷您究竟何出此言。”

        楚端双目蕴光,自始至终一副有恃无恐,“弟子冒昧,窃以为我楚家既身为正道领袖,那又怎能屈居人后?只是方才天门与太一派的两位前辈已和顾少侠有过交手,倘若此刻家主亲自出马,恐也难免落得个胜之不武的名声。”

        “而弟子人微学浅,倘若侥幸赢了,自是我楚家武功精妙绝伦。即便到时果真输了,料也不至贻人口实,伤及我楚家百年赫赫声名!”

        “小子!”

        柏柔目光清冷,朝其脸上瞥过一眼,言语间煞气阴森。

        “当初我一念之仁,给你活下命来,想不到竟会被你今日如此报答。”

        楚端心头一懔,不过转念又觉眼下各派名宿俱在,即便柏柔痛下杀手,料也绝难轻易成功。如此总算暗暗壮起几分胆色,愤而高声道:“妖妇!我楚家从来与你势不两立,哪一个反要你来同情!”

        “柏堂主面前不可无礼!”

        楚人澈看似呵斥,话里话外却颇多包庇纵容,“你身为晚辈,却能时刻心存师门,倒也实属难能可贵。”

        “好吧!你便代我向顾少侠讨教一二,只是切记务必点到为止,断不可执意好勇斗狠。”

        “家主放心,弟子手下自有分寸!”楚端躬身应诺,脸上却已微微变了颜色。双手抱拳执礼,冷冷不怀好意道:“顾少侠,请进招吧!”

        “是你?”

        少卿牙关紧咬,自其身形轮廓,以及刚刚柏柔一席话语,认出他正是当初在南阳阴谋暗算,险些令自己命丧黄泉之人。

        仇人相见,从来分外眼红。少卿周身骨节轻响,心心念念无不欲报彼时一箭之仇。楚端冷冷一笑,亦不废话半句,身形腾越而起,“嗤嗤”十数记指力纷飞激荡,隔空疾点少卿各处要冲。

        当日楚端虽败,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因柏柔身为江湖耋宿,武功素来深不可测。倘若将他放在平辈而论,那也绝可称得上翘楚之流。

        此刻周遭指风呼啸,刮在肌肤隐隐作痛。少卿面色凝重,足下连退数步,并指如刀斜向招架。孰料楚端一招却未使老,见状登时应变奇疾,五指化作一具阴森钢爪,不由分说向他肩头骤探。

        少卿脸上色变,原以为楚端出身名门正派,在人前行事当会有所顾忌。未曾想他竟陡施辣手,招招式式全然不留余地。口中吐气开声,总算险之又险避开迎面杀身之祸。

        而见一招落空,楚端亦无片刻停歇,手臂自空中诡异至极的划个圈子,反倒如同一根铁索般,倏倏围在少卿腰际。

        这二人无论武功内力,原本皆在伯仲之间。楚端胜在久涉江湖,见识阅历远非常人可比。心念电转间刻意卖个破绽,只等对手流于大意,到时一举奠定胜局。

        不过少卿素来心思过人,反倒一眼便将其看破。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之余,心中不由愈发生恨。当下只将自身门户严守,任凭楚端如何引诱,却始终浑然视若无睹。

        如此久而久之,楚端终于渐觉不耐。满腔恨意再无保留,便借着楚家百年根基之威,霎时在松涛堂内掀起指风呼啸。一番无俦气势之奢,实教人见之竦然侧目。

        似这等相似手段,其实少卿早前也曾在楚夕若处有所领教。只是相同之法如今出自楚端之手,却又不禁平添万丈杀机。好在这一切皆在少卿预料之中,忙双臂一错,电光火石间陡然迫其两胁。

        楚端猝不及防,眼见他两掌飘飘纷至沓来,毕竟不敢心存大意。电目灼灼似欲喷火,只得回转攻势,先行护住自身要害。

        这二人攻者凌厉,守势森严,一时难分胜负。只是少卿此行,原是冀望同楚家为善,故在招式之间难免投鼠忌器。反观楚端却百无禁忌,非但未曾如先前所说般点到为止,更在处处不失狠辣绝伦。如此约莫又过数十招,少卿已然渐处下风,若非尚且凭着胸中心念不坠,只怕也早已化作对头指下一缕飘荡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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