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明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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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回来,原不是为教你这般作贱自己的!”

        楚夕若忍无可忍,索性用起强来,将少卿重新拖回榻上。一副杏眼圆睁声色俱厉,倒也颇有几分其父风范。

        少卿却不退让,口中一字一顿。

        “我要去见先生。”

        楚夕若被他盯得脊背发凉,无奈软下声音,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许你去见璇烛前辈,只是你现下连站也站不稳当,又何况要走老远的山路?还是先留下来歇息,若真有什么话的,大可等到日后再说不迟。”

        “不行!”

        渠料她话音甫歇,便遭少卿一口回绝,又自喉咙深处生生挤出一句话来。

        “就算是爬,我也非要爬到先生跟前不可!”

        “你!”

        楚夕若玉容惨淡,还未等从震惊中转醒,少卿竟已縠觫着病体重新坐起。又憋得满脸通红,凭一己之力站在二人面前。数许曦光射过轩窗,自其肩头飞泄洒缀,更教地上剪影显得愈发高大颀长。

        一步……两步……

        本来离阳殿离着少卿居所,彼此间只隔着一段并不算长的山道,奈何他如今重伤在身,一路走来竟足足耗得两个时辰。等到拾级踏至殿门外,天边早已夕阳如血。举目朝廊下观望,日前刀剑斫痕依旧粲然如新,偶有角落当中血迹未及清理,兀自留下一片迷离暗红。

        “此番楚人澈既得以率众长驱直入,想必教中定有各派所布眼线……白师弟,你和懋言师弟须对此详加查察,务必要将其找出,以防日后再行生变。”

        楚夕若与子昀虽并未再阻拦少卿前来,但毕竟对他一人放心不下,便始终紧随其后,不多时也一同踏上石阶。才刚站稳脚跟,便听殿中传来阵淡泊随和之声,分明正是璇烛无疑。

        离阳殿内,白大有沉声应诺,声音却着实有些发颤。璇烛沉吟片刻,便转而继续安排,所言无外乃是好生善后,安葬死难众人之类。少卿浑身打摆,精疲力竭下只得倚靠在殿门外,直俟颊间勉强回过几分血色,遂猛然推开门来,便同殿内之人直面相对。

        离阳殿内灯火通明,青城诸位耋宿列坐其间,文鸢也恰巧随恩师同来,此刻便站在仇以宁身后。

        “好孩子,你来了。”

        既见爱徒突然现身,璇烛倒似乎并不意外,只温颜向子昀开口,教他从另外处搬椅子来坐。

        “我……”

        少卿耳鼓嗡嗡,脑内一片空白。久久凝视恩师一副略显苍白的容颜,几欲将满腹心事脱口而出。

        可恍惚间,他竟有一刻失神。喉咙微微耸动,待发觉众人目光无不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指端更不自觉的一阵痉挛。到头来终于欲语还休,在子昀搀扶之下怔怔坐定下来。

        “眼下各派虽已暂且退去,却仍旧不失卷土重来之虞。”

        璇烛面色恬淡,重新开始发号施令,“自即日起,山中各处关卡哨戒当加双倍人手,日夜轮番守备。往来口令每隔六个时辰务必更换一次,凡有异动即刻报诸各堂,由各堂堂主到场后再行定夺。”

        “倘若不是因我回来的太迟,那也绝不会教楚人澈领着这些奸贼如此轻易得逞!如今咱们教中死了这许多的弟兄,我……我……”

        柏柔眼神涣散,便坐在椅上默默流泪,心中更在为自己没能尽早回来报信而自责不已。

        白大有满面忧虑,见妻子脸色惨淡,无疑伤势未愈,忙将她一只素手轻轻攥在掌心,又在耳畔不住柔声规劝。一番体贴安慰下来,总算教其心境稍微有所平复。

        仇以宁眉头微皱,道:“各派群起而攻,致令本教损失惨重,这是任咱们谁也不愿见到之事。柏师姐历尽艰辛重返教门,还请善加珍重,切勿因此太过自责。”

        “仇师妹说的对极!

        慧能拍案而起,下颌上一层短髯根根戟立,手指着江夏方向跳脚大骂道:“千错万错,全都是那些阴险小人的错!教主!大和尚愿下山去打头阵!不把楚家上上下下杀个一干二净,那便绝不善罢甘休!”

        “老贼秃稍安勿躁,且听教主对此有何安排。”邢懋言面如止水,不由得以余光往楚夕若身上一瞥。

        慧能见状大怒,两只牛眼饱绽圆睁,扯开嗓门大声叫道:“邢老道!你自个儿贪生怕死我管不着!但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要是谁敢大言不惭,劝我忍气吞声去做缩头乌龟,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兄弟情义!”

        “教主面前岂容大呼小叫!”

        仇以宁面色铁青,先是提醒他自重身份,旋即又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慧能师哥,我知你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愿让我教中同道枉死非命,而眼下在这离阳殿中,又有谁人不是同你一般的心思?”

        “只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只像你这般不管不顾跑过去同人家乱打一气,真不知还要有多少教友将因此死于非命!依小妹之见,不如先请教主全权定夺,在这之后凡有号令,我等同道必当人人向前,岂有顾惜自身性命之理!”

        “我……”

        慧能一时语塞,不由呼的颓然坐倒。念及自己刚才言行无状,遂向璇烛倒头便拜,气若洪钟的告起罪来。

        “师弟是以同门义气为重,此事大可不必再提。”

        璇烛端坐主位,鬓角白发被周遭火光明灭照亮,始知其早已过了天命之年。须臾,忽见他衣衫下摆无风自动,就此施施然站立起身。余人随即效法于后,教殿中霍霍之声不绝于耳。

        “传我钧命。”

        璇烛话音一沉,目光环视左右,放眼所见尽是众人摩拳擦掌,急切欲报日前一箭之仇。

        “诸堂部署各自养精蓄锐,暂待将来时机。倘若违命而有轻举妄动者,一律惩治不贷。”

        “另外,通传各地安插眼线,暗中留意近日各派动向与人员折损状况。将此事在下月初八前探查翔实,回传教门以备谋划。”

        璇烛在教门之中威望极高,众人对他素来服膺。如今此话既出,就连满心愤懑如慧能者,也只得随旁人齐声称是,未再如先前般大吵大闹。

        璇烛微微颔首,又道:“既如此,诸位也可暂且回去安歇。如今各堂要务繁多,还请……”

        “先生!”

        这声音饱浸悲愤,虽只寥寥两字,却如同钢锥利刃,在众人心头割开一道深深伤痕。

        璇烛微微动容,双唇一碰徐徐问道:“好孩子,你还有事么?”

        “先生思虑深远,将一切全都安排的缜密妥当。只是弟子心中还有一事不明,万望先生能亲自教我。”

        少卿声音发颤,又颇为执拗的挣开子昀,独自站起一条摇摇欲坠之躯,含着泪咬牙切齿道:“当日教门岌岌可危,鲜于太师父独自一人拼死血战之时……不知先生您究竟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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